沈老太太直到今晚都還在氣頭上,閉門不見人,除了宣嬤嬤誰也沒搭理,葉泠霧送去一碗甜湯后就出來了。
庭院里,夏夜星空點點,周圍異常靜謐,葉泠霧深坐在廊下,歪著腦袋細細看著左手上的棋書,右手指尖捻著一枚白色棋子,身側擺放著棋盤,模樣甚是專注。
絨秀端過一碗解熱涼茶來,葉泠霧放下手上的東西接過,正要喝時卻發現絨秀欲言又止地盯著自己。
她蹙了蹙眉,疑道:“絨秀姐姐可是有話要跟我說?”
絨秀啟唇又止,輕輕道:“姑娘,之前奴婢就有個問題想問你來著,但一直沒敢問,今日奴婢瞧二公子又來找你了,隨意就想問一句,二公子……是喜歡姑娘嗎?”
葉泠霧怔怔抬頭,愣道:“絨秀姐姐怎么突然問這個?”
“奴婢瞧著你與二公子自那日西院見面后一直就走得挺近的,而且奴婢也察覺到二公子待姑娘不似三姑娘,四姑娘那般……”
絨秀沒有接著說,勉強一笑:“其實二公子人是挺好的,可是姑娘您要多為自己考慮,二公子與容家公子向來交好,出了名的紈绔,蘭姝姑娘尚且都能被容家公子哄著犯下大錯,何況是年紀尚淺的你啊。”
葉泠霧并未言語,沉默了會兒,方道:“絨秀姐姐說的我心里明白。”
“姑娘能明白最好。”絨秀松了口氣。
靜默片刻,葉泠霧喝了口涼茶,忽而問道:“絨秀姐姐,你適才提二公子時,是不是還想提侯爺?”
絨秀默了一瞬,詫異地囁喏道:“姑娘怎么知道?奴婢是想問來著。”
“上回南院回來時我就看出絨秀姐姐想說什么了,只是呢你也知道我年紀尚淺,卻也不是個糊涂的人,明白像侯爺這樣位高權重之人,哪怕真是心悅我,也不會娶我為妻的。”
葉泠霧眸色黯淡,繼續道:“但今日你又突然開口,是不是因為蘭姝姐姐的緣故,你怕我會跟她一樣?”
庭院昏暗,絨秀借著月色對上葉泠霧清澈明亮的眼眸,一句也說不出來。
葉泠霧心里也早有察覺,但她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可若不是自作多情,她又害怕自己再次因為沈湛無端成為別人的眼中釘。
她母親和沈老侯爺不就是很好的前車之鑒嗎,地位懸殊的兩個人終歸走不到一起,與其去在意無果的事,不如敬而遠之就好。
“其實蘭姝姐姐的這件事于我確實是個警惕,侯爺勢傾朝野,才學本事更是萬中無一,哪怕是天神下凡也不過如此了,這樣矜貴的人哪能看得上我呀,就算是看上了,我與他也是不可能,絨秀姐姐不必說,我心里明白著呢。”
絨秀默不作聲,少頃才回道:“這些話奴婢定死死揣心里不說出去,只是奴婢想問個問題,若拋開一切不談,侯爺和二公子,姑娘選誰?”
葉泠霧眉頭緊蹙,仰頭直視著她回道:“我不選,拋開一切不談那就是癡人說夢,對我而言,誰下聘提親,我就選誰。”
絨秀滿意地展顏笑道:“姑娘說的極是。”
翌日,暮蒼齋上下跟著沈老太太坐上馬車回了京城,偌大的寧北侯府少了當家主母,沈小侯爺,二房夫婦,沈家小輩,只有女使小廝穿梭著,冷清了不少。
午后葉泠霧服侍沈老太太飲藥,不多時,宣嬤嬤疾步進了屋子,說是容家主母方氏和容家哥兒來了,女使領著正朝靜合堂來。
葉泠霧心下肅然。今日有場大戲了。
小半盞茶時間過去,只見探春引著容鈺和一名素雅華服,神情靜妍的婦人款款行來。
容家夫婦出了名的寧靜致遠,榮正伯爵府在朝中無要職,在京城也算不上三等世家,但祖上卻出過不少權臣,配享太廟,有祖蔭庇護,容家夫婦不常赴京中宴只圖個清閑。
這是葉泠霧第一次見容家主母。
方氏身材富態,眼瞧著是蠻和氣的,她身后跟著好些日子不見的容鈺,一襲藏青色錦袍削減了風流,臉上帶著些許膽怯,他大約是猜到今日上門沒什么好事。
葉泠霧先朝容家主母福了福身子,見禮之后才退居旁側;方氏淡淡看了一眼,見少女柳眉杏眼,容貌水靈,又不動聲色地收了目光。
今日是沈老太太給容家下帖過府一敘的,雖然沒明說是何事,但方氏隱約已察覺到不簡單,故而不敢大意,娥首低垂,領著容鈺端正朝上首的沈老太太行了個禮。
“請沈老太太安。”方氏微微微而笑。
沈老太太面無表情,半靠在金絲軟枕上,氣息猶自不足,賜了座后才說道:“好幾年沒見方大娘子了,瞧著你變了不少,記得初見時還是在宮中,你表演了一支輕鴻舞,身姿窈窕,落落大方。”
方氏嘴角笑容凝固,不自覺低下眼瞧了瞧自己的身材,不著痕跡地用外衣遮了遮小腹。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些話聽著明嘲暗諷的。
方氏心頭不悅,臉上依舊淡淡微笑道:“陳年往事了,沒想到沈老太太還記得呢。不知沈老太太今日下帖到容家是有何事?不會就是邀我來敘舊的吧?”
“還能有何事,當然是想著讓容家當家主母上門商議著下聘的事。”
容鈺倏然抬眸看向沈老太太,見她的目光早就在盯著自己看,忙又低下頭,不發一語。
方氏笑容消失,下意識錯眼打量了葉泠霧一番,正了正神色道:“老太太這是什么意思,晚輩怎么聽不明白呢?”
“方大娘子聽不明白不要緊,你兒子聽得明白就是,”沈老太太冷著眼看向容鈺朝,“這些年容哥兒跟我家璟延關系甚好,也是經常來侯府的,說起來啊我們兩家的婚事是該早些定下的。”
方氏聞言大急。
但和誰定親她都不知道,怎么就談定下了?
她回頭看了眼容鈺,見他低頭惶惶的模樣,大概猜出了七七八八。
要是和侯府姑娘那肯定是二房趙氏同她見面商議的,怎么說也麻煩不到沈老太太,就算是麻煩沈老太太這個長輩來商議,那也得有個流程,總歸不會像今日這般匆忙。
緩過神來,方氏一臉凝重道:“這親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事事都有個章程,沈老太太方才的話未免太操之過急。”
沈老太太板著臉,不緊不慢道:“聽方大娘子這么說,想來你們夫婦二人也是重視章程禮儀之輩,既如此遵循章程禮儀,那為何自己的兒子卻教的如此放誕?”
方氏呆了一下,不著痕跡的挺了挺腰背,氣笑道:“老太太這話晚輩還真不明白了,我兒子是頑劣些,可我容家家教甚嚴,哪怕再放誕,在外人面前從來是形容和煦的。”
沈老太太悶聲笑了笑,也不再倚靠著軟枕,端正坐姿,說道:“我老婆子知道今日叫方大娘子上門說這些話,是有些許冒犯,只是咱們不必拐彎抹角,我這個人向來是有話直說的,你兒子趁著我不在府中的那段時間,言語撩撥我院里的姑娘,這筆賬,我老婆子今日是要好好算算的。”
話落,她朝門口侯著的探春抬了抬手,探春會意,立馬下去找人了。
不多時,李媽媽攙著姜蘭姝緩步走來。
方氏的目光緩緩落去,只見來的這位姑娘身著翠色輕衫,容色姝麗卻氣息頹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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