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艷陽高照,沈崇文和趙氏讓幾個小廝在后林溪邊搭了個乘涼的棚席,領著家中小輩去釣魚了,沈辭本不愿意和父母無聊的待在一處,但昨日聽葉泠霧要來,他也就跟了過來。
因為有長輩在,沈盼兒和程故鳶倒是消停不少,只是坐在岸邊乖乖釣魚,幾次想下去抓魚都被沈崇文喝止。
沈辭坐在樹下,吊兒郎當地倚靠著樹干,屈著一只腿,邊上的魚竿放下水后就沒管過,直到服侍完沈老太太午休的葉泠霧來,才有了動作。
沈盼兒最是熱情,見人來了連忙招呼一道釣魚,不過葉泠霧懂規矩,先去棚席里同二房夫婦見禮。
棚席里邊擺著張大圓桌上,十幾個玉盤盛放著各色鮮果點心,還有女使在旁做著茶。
只見沈崇文坐在當中的上首,笑著問道:“泠丫頭這些日子在暮蒼齋可住得慣?老太太那邊可有不滿之處?”
葉泠霧回道:“住得慣,暮蒼齋四下被參天大樹繞著,正午也不見熱,老太太可喜歡了。”
沈崇文點了點頭,抬手示意道:“習慣便好,你也快跟著去釣魚吧,那溪邊也涼快著。”
葉泠霧應了一聲,領著絨秀去溪邊。
小年輕的心事最是藏不住,尤其是沈辭,雖與葉泠霧相隔甚遠,但目光卻有意無意的落在她身上,有時目光對上了,還會像只小鼴鼠埋著頭偷笑,也不知笑什么,不多時,帶著梧桐找了個借口靠近過去。
棚席內,趙氏穿著一件暗紫色云錦褙,手里捧著碗綠豆湯,邊上的沈崇文都已喝過兩碗,她卻望著溪邊一口沒動。
沈崇文見她蹙眉出神,放下碗道:“夫人怎么了,在想事情?”
趙氏目光只盯著溪邊沒有移動,嘆息道:“二爺你有沒有覺著璟延那小子……好像待泠丫頭挺親近的?”
沈崇文眉頭一挑,往那邊看去,果然就看見沈辭正與葉泠霧說著話,二人臉上都堆著笑容,見狀,他笑了笑道:“璟延也快十八了,屋里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也不錯,我瞧著泠丫頭就挺合適的。”
“什么合適,”趙氏吐了一口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是忘了她和小郡主打架的事,泠丫頭是挺好的,但依照她的脾氣和老太太的性子,你覺著泠丫頭會甘心做妾?再說了……泠丫頭也不一定喜歡璟延那潑皮。”
后面的話趙氏轉了話鋒沒說下去,但她心里可是清清楚楚,葉泠霧的母親和沈老侯爺那些事,若是她想錯了那還好,若沒想錯的話,血親之間通婚傳出去可就是天大的丑事。
“夫人說的也是,不做妾那也可以娶進門,我瞧著泠丫頭那姑娘品行還是不錯的,我是說除了和小郡主打架之外,其他時候都是挺端正一孩子。”沈崇文臉色變了幾變,見自家夫人臉色難看,聲音也越來越小。
“那可不行,我瞧著程家小女不錯,父親是一品大將軍,母親與我是同窗,更是南長山落青居士之女,家世學識,那都是不錯的,二爺覺著呢?”
沈崇文撇著嘴不搭話,端起一碗綠豆湯又喝了一口,小聲嘀咕:“夫人心里都決定的事,還問我做甚。”
說罷,他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不過按為夫說啊,夫人喜不喜歡沒用,璟延那孩子從小到大就不服從管教,也從不乖乖聽咱們的話,娶誰為妻還得看他的意思,強求沒用。”
趙氏靜靜盯著沈崇文,硬是給人看得心里犯虛了,才道:“璟延那臭小子的脾氣也不知隨了誰,軟的不吃硬的也不吃,沒得叫人頭疼,他的親事我定要好好把關著,二爺也是。”
沈崇文憋著不語。以前他還是想管的,可偏偏架不住沈辭那張嘴,現在他只想樂得清閑些。
太陽漸漸下沉,棚席撤下。
葉泠霧和程故鳶一道回暮蒼齋。
一路上兩人皆是沉默,葉泠霧余光好幾番去瞧身側人,見她心事重重的,沒忍住問道:“故鳶姐姐可是有話要說?”
程故鳶也沒有拐彎抹角,干脆道:“方才在后林,我瞧著璟延和泠霧妹妹關系親近,不似普通尋常兄妹之間的玩鬧,他……喜歡你?”
葉泠霧愣著,卻聽她嘆了一口氣,輕輕敘說:“我與璟延三歲就認識,剛出生時,阿父巴不得我是個可以隨他領兵打仗的兒子,奈何夫子緣薄,我父親就只能把我往男兒教,初見璟延時我還以為他是個女孩,不由自主的就想著親近他一些,他那人啊從小潑皮,天天就知道和官家的小兒郎們打架斗毆,我呢也是那個時候跟他關系好起來的,畢竟是跟他一起‘出生入死’過,到后來我要去隨父親去邊境,阿母讓我好好跟璟延告別,我啊就穿了一件那時候最好看的衣裳去,誰知他見著我跟雷劈了似的,連話都沒說一句就跑了。”
她說著忍不住笑了,葉泠霧也跟著笑,心中卻也有些可惜,后覺著自己與她的經歷很像,年少時都遇見過刻骨銘心的人,匆匆告別,一轉眼就是多年。
“八年沒見,我早想到會物是人非,”程故鳶的話音難得斷了一會,少頃才繼續道,“這些年我心里一直裝著一個人,我同阿父阿母回京其實呢是為了親事,武將世家的教導,目的明確,那就得盡全力執行,這次回京,我是不打算一個人回去的。”
葉泠霧抬頭看著眼前的女子。
眉不點而黛,背挺如松,身上的襦裙穿在她身上別有風采,好似巾幗女將,應該也只有她才會將話說得干脆明白。
這樣的女子,這些話,讓葉泠霧突然覺著她說什么都有些許蒼白,她好像從未堅定的做出過選擇,哪怕沈辭表明心意后,她內心也在一次次的搖擺不定。
氣氛凝固,正在這時,一記女聲打斷。
“姑娘!”
葉泠霧慢半拍的緩緩抬眸,見絨秀慌亂無章地走來,蹙眉道:“絨秀姐姐,這是怎么了?”
絨秀欲言又止,瞥了一眼程故鳶和她身后的小女使,上前伏在葉泠霧說了好些話。
“什么?!”
葉泠霧臉色大變,匆匆朝程故鳶行了辭禮后,急急趕回暮蒼齋。
正屋外圍了好幾個女使,就連探春也在門口沉著臉守著,她見葉泠霧要進屋,連忙攔住,拉到一旁說道:“你現在進去做甚?別怪我沒提醒你,老太太發了大火,何必進去引火燒身。”
葉泠霧正色道:“探春姐姐不想引火燒身,不代表旁人就能坐視不理了。”
說著,越過探春往正屋去。
還未進屋就已感受到正屋里冷若冰窖的靜默,葉泠霧掀簾進去,穿過屏風,直進梢間里去。
隔著珠簾,只見沈老太太斜靠在胡床上,一手扶額,閉眼喘著氣兒,顴骨處卻泛著不正常的紅暈,顯是剛發過脾氣。
不過幾個時辰不見,沈老太太滿是皺紋的臉變得憔悴難看,鬢邊陡然生出好多白發。
一旁的宣嬤嬤亦是面沉如水,端著碗熱湯送到沈老太太面前,說道:“老太太,先喝口湯順順氣吧。”
“拿開,不喝!”
沈老太太抬手直接將碗掃了出去。
‘啪’的一聲!
葉泠霧被碎器聲嚇得一縮肩膀,瞧著情形不對,忙撩開珠簾,輕手輕腳地款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說道:“老太太怎么發這么大脾氣,前些日大夫可是剛囑咐了您不能動氣的,得好好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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