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潮濕陰冷的監獄里出來,葉泠霧就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柳玉萍扶著還沒顯懷的腰和邱媽媽跟在后面,前后相隔了足足十幾步。
看葉泠霧先行折過宮巷的拐角處,柳玉萍連忙拉邱媽媽的袖子低聲道:“你說大姑娘方才為何如此淡定,到底是被那個不爭氣的氣昏頭了,還是她早就知道什么?”
邱媽媽皺眉道:“要奴婢說啊,大娘子就不該管二哥兒,看他在牢里說的那些話,沒點本事就想威脅到大姑娘了。”
柳玉萍睨了眼邱媽媽,轉而看著前面少女的背影,淡聲道:“大姑娘長大了,不好拿捏了,本以為她會跟小時候那樣,知道真相就大哭大鬧的,回了侯府惹得闔家皆知,誰知道她跟個沒事人似的。”
邱媽媽聽得糊涂,問道:“大娘子,奴婢有些不明白,大姑娘方才要受了二哥兒威脅那還好,她要是個蠢的,回去自己鬧大了,對我們可沒好處。”
“你懂什么,這葉泠霧從小就不好管束,現在她還只是個伺候人的丫頭就敢不聽主君話了,若有朝一日她回了葉家,豈非更要給我們眼色看。”
柳玉萍冷哼一聲,繼續道:“沈老太太不認她,那就是瞧不上她,與其讓她繼續享著清福,不如讓她急得和沈老太太鬧,親手毀了這清福。只是我沒想到她挺聰明的,忽悠不到她也威脅不到她。”
邱媽媽恍然道:“大娘子說的極是,這大姑娘現在就敢忤逆主君了,以后還得了,不過今日二哥兒跟她說這些,奴婢瞧著大姑娘全然不在乎啊。”
柳玉萍不屑扯了扯嘴角:“她敢在乎嗎?我啊早打聽過了,如今侯府的當家主母可是先帝公主,她就算不是沈老侯爺私生女,這輩子也沒侯府千金的命。”
“話雖如此,但今日的事可見大姑娘翅膀是真硬了,大娘子以后做事要更加小心了。”
柳玉萍沉著臉不發一。
是啊,小狼崽子長大了。
學得了不入流的做戲伎倆,竟比她還嫻熟。
主仆二人繞過高深的內宮墻,遙看著十幾丈外的昭獄大門,卻沒有葉泠霧的身影,二人正奇怪,再轉眼卻見她靠在外宮墻,也不知等了多久。
柳玉萍嚇得連退好幾步,捂著胸口訕笑道:“大姑娘怎么在這等著?方才你走的快,我還以為你都離開了呢。”
葉泠霧聞言,偏頭凝視著柳玉萍道:“你那不爭氣的弟弟戲太假了,他說的那些話都是大娘子教的吧?”
柳玉萍臉頰一顫,笑容僵硬地看了看四周,獄使們都聚在昭獄大門,周圍也沒什么人,這才松下一口氣。
她咬住唇角回道:“大姑娘胡說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教他說那些話。我知道大姑娘生我那不爭氣弟弟的氣,可你也不能將這些莫須有的扯到我身上呀。”
說著,柳玉萍垂下眼眸,看似無辜。
“是嗎?”葉泠霧意味深長道,“那我要是將今日大娘子帶我來昭獄的事告訴父親,你說父親會怎么想你?”
她低頭看著柳玉萍的肚子,心里唾棄著她剛才拿懷孕裝可憐,打親情牌的模樣。
句句說的可憐,也句句說的誅心,明明是讓人去死的話,被她說的委婉又誠懇,將人拿捏的又狠又準。
柳玉萍越發琢磨不透葉泠霧,見她盯著自己肚子看,不自覺的將手護在肚子前,說道:“主君會諒解我的,倒是大姑娘你該自顧不暇了,大姑娘心底其實比誰都在意吧,畢竟沈老太太就算知道你是沈老侯爺私生女,也不肯讓你認祖歸宗。”
葉泠霧不語,指尖緊緊扣著手心。
二人無聲的對峙著,最后還是邱媽媽先開口:“大娘子,大姑娘,這里不便說話,咱們有任何想說的,不如回了葉府上再說吧?”
葉泠霧余光瞥見一排排巡邏的獄使朝這邊走來,剜了眼柳玉萍,轉身疾步離開。
夜深人靜,少女伏在花窗下,烏黑的長發如瀑布散落,一身素色云雁裝,勾勒出窈窕玲瓏的身材。
絨秀把鍛繡披風輕輕的披在葉泠霧身上,道:“雖已入夏,但姑娘身子單薄,仔細莫要著涼。”
葉泠霧回頭,道:“謝謝絨秀姐姐。”
絨秀莞爾著搖搖頭,心中有些異樣。
自從那日見了葉家人,葉泠霧做事便有些魂不守舍的,方才伺候完沈老太太,回寢屋后就一直坐在窗下望著夜空出神。
“絨秀姐姐,你說世上有幾個父親會為了一個謠言而不信妻子,苛待女兒?”葉泠霧輕聲道。
絨秀怔了一下,笑道:“這個可不好說,不過奴婢相信這世上大部分的父親都是為子女好的,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現在感受不到,以后可說不準。”
葉泠霧笑了笑,嘴角有些發苦。
這些年她常常在想父親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喜歡她的,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待見母親的,得出的答案無疑都是柳玉萍。
直到聽了柳玉憲那些話,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并不是柳玉萍而是因為她母親和沈老侯爺的陳年舊情。
葉泠霧閉了閉眼。
腦海里全是柳玉憲的那些話。
她真的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在清泉寺受的那些苦僅僅只是因為父親對母親的猜忌,不甘心父親對她的傷害,不甘心這個世上沒有人是真心實意待她,沒有目的的愛她。
沒有柳玉憲的那封信,她就不會來到侯府。
她早就該明白沈老太太對她的好不應該是無緣無故的,聽學,撥女使,為她出頭,替她撐腰……
沈老太太對她的好,全都是因為她是沈老侯爺“私生女”,要是沒有這個誤會,或許從丟進清泉寺的那天起,這輩子她都不知道冬日屋里燒地龍時有多暖和。
若是有一天這個謊言被拆穿呢?
沈老太太還會繼續待她好嗎?
應該不會。
真到那時,她就該被趕回渝州了。
“姑娘,姑娘?”絨秀見葉泠霧神情有異,抓著披風的指尖關節泛白,不由得輕聲喚道。
葉泠霧回過神來,輕聲道:“怎么了,絨秀姐姐?”
絨秀嘆了口氣,道:“姑娘在想什么呢,今天跟著柳大娘子去昭獄,是聽了什么不順心的事了?”
葉泠霧垂下眼眸,此刻她也很想找人訴說心里的憋屈,可柳玉憲今日說的那些話,她萬萬不敢跟絨秀提的,畢竟絨秀是沈老太太身邊的一等女使,不似姜蘭姝身邊的輕菊,是打小養在身邊的丫頭。
她勉強一笑,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沒有。”
絨秀默道:“那姑娘還是早些歇息吧,別坐著了。”
本站網站:et
本文網址:https:///440790/174583022.html,:享受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