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后,葉泠霧跟著沈月兒,姜蘭嫣在醫廬里看書,外面忽響起吆馬勒韁聲,院子里隨即來了個小女使,說外邊有個俊俏的小郎君找。
三人出去,就見醫廬門外停候著一輛馬車,馬車上吊兒郎當的靠坐著個紅衣少年,手中捏著韁繩。
好幾日沒見,沈辭清瘦了不少,好在臉上不見疲態,依舊意氣風發。
他一見葉泠霧出來,臉上總算有了微笑:“別來無恙?表妹妹。”
葉泠霧頓了頓,朝他福了福身子:“別來無恙,二公子。”
沈月兒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打轉了一圈,淡淡一笑:“二哥哥,我也是你的四妹妹,你怎么不問我是否別來無恙?”
沈辭屈起右腳,將右手漫不經意搭在右膝蓋上,沒有感情道:“四妹妹,別來無恙?”
沈月兒滿意地莞爾道:“別來無恙。”
“我說你們啊可真麻煩,”馬車窗戶被一只玉手撩開,露出沈盼兒那張傲嬌的玲瓏小臉,“恙來恙去的矯情死了,還不快上車回犯月城了。”
六月入夏,田間綠油油的,沈辭一手拉馬韁,伴隨著車廂里的笛聲,在田間小道上壓在長長的車輪印子。
馬車趕在夕陽落下之際抵達犯月,犯月城內依舊繁華,不似四鎮那般蕭條,但在這小半月的時間里,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
尤其是犯月城中的商戶,這些年經歷了路家的壓迫,以及假稅收的剝削,本以為日子已是黯淡無光,誰知沈小侯爺和太子一來,如今的犯月可謂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老沈宅內熱鬧。
案幾上的小金爐冒著一絲輕煙,沈老太太端坐在上首,額頭戴著金銀雙喜紋深色抹額,面色還有些白,說話聲也弱,想來這些日子操勞過多的緣故。
座下左側依次是太子,樓太傅,右側則是沈湛,姜家夫婦。
經過這次戰事,沈老太太待姜家夫婦也不似以往那般淡漠,今晚老沈宅備下宴席,沈老太太還特地派人去請來的姜家夫婦。
葉泠霧隨同沈家小輩,姜蘭嫣一道進入宅邸,進了廳堂就先給沈老太太行禮,然后是太子,太傅,沈湛,之后是新上任的知州,最后才是姜家夫婦。
雖說這廳堂內最尊貴的是太子,但最惹眼還是一襲玄色寬袖鶴紋錦袍的沈湛。
男人長發如墨,金冠束發,深邃不見底的眼眸淡淡掃了眼并肩進屋的葉泠霧和沈辭,薄薄的嘴唇好看地抿著。
早在進宅邸前沈辭就提醒里面有貴客在,所以在見到太子時,葉泠霧的表情倒還是沒有過多驚訝。
該說不說,太子雖相貌平平,但氣質卻成熟穩重,待人也溫和親近,臉上沒有刻意保養,有著不少皺紋,一襲蒼青色錦袍不張不揚,除了手上帶了一枚翡翠扳指外,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一個昂貴之物。
而樓太傅自是不用說,好幾月沒見,臉上的胡子更長,更密了。
自打從沈家小輩進來后,樓太傅就很沉默,大抵是因為沈辭的緣故,畢竟幾月前沈辭在眾人面前戲說樓家小輩那些個丑事,一度鬧得沸沸揚揚,圣上聽后都斥責了樓太傅教子無方,這梁子算是結大了。
待太子發話,幾個小輩才按次序坐下。
“都說病來如山倒,沈老太太向身體硬朗,這次是真累著了您,吾從京城帶來了幾貼強身健體的滋補藥,沈老太太將喝著,休養些時日再回京亦不遲。”太子不急不緩地說道。
葉泠霧聞言朝上首看了一眼,瞧著沈老太太的臉色確實不好,聽太子這番話似在勸沈老太太別著急回京城,想來剛剛他們是在商議關于回京的事。
“我這把老骨頭倒無妨,就是這些日子苦了這幾個小輩,”沈老太太掃了掃座下剛進屋的幾人,“在鎮上這些日子可把你們忙壞了吧,瞧著你們也瘦了一圈。”
沈盼兒道:“可不是嘛祖母,孫女我在禱圩鎮忙活的好幾日沒好好吃飯了。”
沈老太太挑了挑眉,道:“是嗎?我聽說你哭哭啼啼好幾日,不是嗓子哭壞了吃不下?”
沈盼兒癟癟嘴,曬然地低下頭。
太子微笑道:“沈三丫頭向來是活潑的,今日瞧著沒以往在宮里見時有精神,想來這些日子是沈三丫頭也不易。”
沈盼兒眼睛一亮:“太子殿下說的極是。”
太子莞爾,又看著沈辭朝:“聽說這次援兵能及時趕到犯月接受調遣,還是多虧璟延上城樓點烽煙,也不知璟延你是如何知曉知州府的變故,還有綾彌會進犯犯月的?”
葉泠霧聞言,緊張的手心冒汗。
這件事最好別扯到她。
要是太子知道她母親與孫坤乾是故人,那估摸著自己還有母親都得當成前朝余孽來處理了。
沈辭瞥了眼葉泠霧,想著這件事還是瞞下來比較好,現在和孫琨乾沾邊可沒有一點好處,是以,回道:“其實我也不知其中緣故,早前祖母已告知我大哥來犯月調查的事,那晚只是恰巧路過知州府,聽見里面動靜極大,沒想到情急之下點的烽煙,反倒是讓犯月幸免于難。”
話音剛落,宣嬤嬤走了進來請眾人移步偏廳,說是晚膳已備好。
連著三四日沒合眼,也沒好好用飯,太子暢言了今晚勢必要不醉不歸,眾人只得附和稱好。
今晚算得上半個家宴,席位是男女同席,入鄉隨俗,犯月宴席皆是長桌席,一桌足以坐下三人。
沈老太太依舊端坐上首,座下右側是太子殿下,樓太傅,李知州;沈湛暫居第二個席位,無人與之同席。
沈家小輩與姜家三人一應全居左側之下,葉泠霧最后一個入座,想也沒想就往沈家的席位走。
誰知剛要落座,卻聽沈湛道:“表姑娘獨坐在席末做甚,本侯身側不是還有席位?”
葉泠霧頓住腳步,眾人的目光又朝自己投來,葉泠霧也不知該不該拒絕,遲疑了一下硬著頭皮在沈湛身側的坐席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