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當葉泠霧以為此情此景已經尷無可尬的時候,卻聽府外鎮宅獅后傳來一記聲音——“我就知道那大鬧雪月沁園的小娘子是你。”
眾人怔了怔,循聲看去,就見鎮宅獅后歪出來一個腦袋,也不是別人,正是沈辭。
“二公子怎么在這?”葉泠霧杏眼圓瞪。
此時他不應該在雪月沁園吃酒嗎?
沈辭從鎮宅獅后出來,先朝沈湛施禮,而后才行至葉泠霧面前,神色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不來這,你今晚怎么回去,方才在雪月沁園你不還說明早要給祖母請安嗎?”
沈辭好整以暇地看著葉泠霧。
二人身高差距很大,對立而站更是明顯,尤其是沈辭故意往前俯下一點身子,葉泠霧整個人都被壓在他的陰影下。
這時,身后傳來突然一聲脆響,眾人回頭望去,只見岳揚將墊腳的馬凳放回馬車上,可也不知為何,馬登竟掉在地上,徒增尷尬。
沈湛微微側首朝:“你先回府吧。”
岳揚如獲大赦,抱拳道:“是少……家兄!”
話音剛落,岳揚三步并作一步,奔走如飛的上臺階進府。待走遠了岳揚才松下一口氣,看見自家少主公漸漸捏緊的拳頭,心都跟著顫抖了,馬鞭都拿不住誰還拿得動馬凳啊!
氣氛略顯僵硬。
小半刻前的雪月沁園。
沈辭回到廂房時,王序周早已被沈盼兒灌酒灌得迷迷糊糊。
“不能喝了,不能喝了。”
王序周疲憊的去連連擺手,臉頰紅的不正常,沈盼兒卻根本不打算放過他,說道:“那可不行,這碗酒你可必須喝!”
說著,沈盼兒又將酒杯滿上,遞到王序周面前道:“來,干!”
王序周臉色大變,可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一只手卻先一步將酒杯奪走。
二人循著那只手看去,就見沈辭仰頭將那杯酒飲下。
不知是不是吃醉酒,沈盼兒總覺得沈辭回來后,臉色格外的不好,小心翼翼詢問道:“二哥哥,剛剛外面怎么了?”
沈辭落座,懶洋洋道:“沒什么,看了一出好戲罷了。”
王序周喝得暈乎乎,口呆道:“我聽外面好像是個女子在鬧吧,哎,好不容易來吃會酒,還有娘子管束著,真煩。”
沈盼兒眼咕嚕轉了轉,笑道:“王家哥哥如此說,那豈不也是不想成婚?”
王序周搖著腦袋,晃晃道:“何止,成婚……簡直是痛不欲生!”
沈辭挑了挑眉道:“序周兄不喜歡孫家姑娘?”
王序周一只手撐著腦袋,嘆道:“無奈啊,無奈啊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恨當初沒有堅定些,不然何至于閑雜不得不娶個不愛的姑娘。”
沈辭睫毛垂下,沉默著沒有搭話。
王序周繼續道:“璟延兄,嗝,我一定要給你一個忠告,你要是有喜歡的人女子,一定要牢牢抓住了嗝,要堅定嗝,不然……”王序周垮下著臉,“就會和我一樣,只能聽從父母安排了。”
沈盼兒朗聲大笑道:“你這句忠告對我二哥哥可沒用,我二哥哥早說了,管他是娶李家姑娘,娶趙家姑娘,反正都無所謂,成婚嘛……哎,二哥哥你去哪?”
“去找葉家姑娘。”沈辭放下這句話就往外走,臨走前還不忘囑咐小廝安排車馬照顧里面的醉鬼和姑娘。
待他快馬來到慕容宅邸時,沈湛的馬車還未到,等了小片刻才看見一輛頂覆紅錦四四方方的緇車駛來。
沈湛垂著長長的睫毛,沉吟不語,靜靜看著二人有來有回的談話拌嘴,忽而打斷道:“今晚我還有要事,璟延既然來接表姑娘了,那我也就放心把她交給你,天色不早,這里也不是談話之地,你們還是快點回去吧。”
聞言,葉泠霧轉身看著沈湛道:“侯爺說的極是,這里不是說話地方,那我和二公子也就先回去,就不在此叨擾。”
說完,葉泠霧朝沈湛拱手施辭禮。
臨近深夜,路上也沒幾個行人,沈辭從小巷里牽出一匹馬,是他經常騎的那匹,也是這時葉泠霧才發現這舉十分不妙。
她看著沈辭,不可置信道:“你就一匹馬,那你……我怎么回去?”
沈辭拍了拍馬背,道:“當然騎馬回去。”
“可……可這就一匹馬。”葉泠霧啞然。
“廢話,我一個人出來難不成還騎兩匹馬。”
“……”葉泠霧忿忿轉身,丟下牽馬的紅衣少年大步往前走。
沈辭忙牽著馬跟上,道:“你難不成還想走回去?這里離老沈宅至少小半時辰的路。”
葉泠霧剜了眼沈辭,氣不打一處來道:“早知只有一匹馬,我還不如就跟你大哥哥回慕容府。”
沈辭道:“我好心好意來接你,你就這么嫌棄我,好歹我也是沈家二公子,這大街上也沒幾個人,你跟我騎一匹馬又怎么了,依我的人品難不成還讓你吃虧了?”
葉泠霧道:“這大街上是沒幾個人,可二公子的人品我就不好說了,男女有別,我還是走路回去為好。”
沈辭這可聽不慣了,牽著馬加快步伐擋在葉泠霧身前,道:“我的人品怎么了,為何不好說?”
路被擋,話被堵,葉泠霧沒辦法,轉念一想,莞爾道:“我說錯了,二公子人品極好,既然如此,那這匹馬可否讓給我騎呢?”
見眼前的女孩流露出幾分諂媚,沈辭勾起嘴角道:“原來某人就只是不想和我共乘一匹馬,那就可惜了,我這人還真就人品不好,做不來舍身取義的事,表妹妹不坐的話,那就算了吧。”
說罷,沈辭翻身上馬,夾緊馬腹揚長而去。
葉泠霧站在冷風中,愣了半晌,轉身望著已看不見的慕容府,氣得再也端不住的一跺腳——上當了!!
正當葉泠霧心里已經把沈辭翻來覆去罵了一百八十遍時,背后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葉泠霧茫然轉過身看去,可還沒瞧清來人,直接一股力量抓住她的臂膀,隨即雙腳騰空,落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
——“哎呀可惜了,我這樣人品不好的公子,見不得美人吹落冷風中,駕!”
葉泠霧傻掉了,從最初的驚悚過去,現下的她也不知該作何反應,她從未想過世上居然還有沈辭這般厚顏無恥的人。
這和“強搶民女”有何區別?
風徐徐從耳邊刮過,馬速不停,葉泠霧微微抬眸,對上沈辭那張意態風流的臉。再往下是他清晰有力的喉結,在白皙修長的脖頸上微微移動。
鼻尖相對,四目交融,她忽然一陣悸動,她心仿佛被按進一片彩色的花海,少年氣息仿佛拂過花海的微風,帶著令人怦然的蜜意。
騎馬可比做馬車快許多,一刻鐘的功夫不到,二人已到了老沈宅后門外。
葉泠霧直到雙腳落地也沒緩過神,直到沈辭推開后門,牽著馬進去,她才跟進后院,順帶把門關上。
院子里的破燈籠被風吹得忽明忽暗,葉泠霧摸著黑往前走,剛踏出幾步,就撞進了一個堅硬的后背。
葉泠霧剛想發作,就見沈辭用火折子點燃了馬廄里的蠟燭,轉過身來還不忘將手里的蠟燭在她眼前晃一晃,意思就是——我可不是故意停下的,我剛剛可是在點蠟燭。
總之,欠扁就對了。
回到內院,廊上的燭光明顯亮堂起來。
葉泠霧余光瞄了眼身側的高挑少年,忍不住問道:“你是怎么看出來雪月沁園里大鬧的人是我的?”
沈辭悠悠道:“除了你,也沒人撒潑打滾罵娘也那般好聽了,你們渝州人說話都是這樣嗎?”
葉泠霧臉頰紅撲撲的,生了一張稚弱無害的面孔,可惜她如今不悅的蹙著眉尖,眼珠子牢牢盯著沈辭朝:“……胡說,我是在雪月沁園大鬧,可也沒有撒潑打滾罵娘這般無理取鬧。”
“是沒有,不過……”沈辭笑著嘆了一口氣,“見表妹妹在雪月沁園大鬧,我就想著以后表妹妹的相公一定很慘,看來成親后酒樓戲院肯定是去不得了。”
葉泠霧以為沈辭這一席話是在調侃她潑辣,置氣道:“他要去便去,我才不管他,他娶七八個小妾也好,養五六個外室也罷,于我來說都無所謂。”
沈辭輕嗤道:“你倒是大方。”
葉泠霧意識到話中不妥,正了正神色道:“若嫁得能約束自身的端正君子是好,可世上哪有順心如意的,以后我的夫君是何人尚不可知,可他若是個留戀煙花柳巷的,我也只能嘆所托非人,難不成還真要將自己逼成悍婦嗎?”
“你怎知你不知能嫁得如意的郎君?”
沈辭忽然來這么一句,葉泠霧驀地一怔,下意識去看他,動了動嘴唇:“什么?”
只見少年一改往日吊兒郎當的神情,抿了抿唇,認真無比地沉著聲道:“聾了?我說你怎知你不能嫁得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