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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腥臭滾燙,潑潑灑灑,浸潤石板,淌入泥縫,染透梁柱,濺上紙燈籠,映照出來的火光隨之變化,成為血紅顏色。
魏王冠帶不整、披發跣足,只覺冷氣侵人,卻又驚出滿身冷汗,一手死死攀住窗棱,一手抓住火箸,駭然失色。
他身后鏤空雕花銅火盆中,熏著一片來自瓊管之地,黎母之部的沉香,煙氣裊裊而出,在暗中如沸水般浮動,環環相扣,經久不散,氤氳無窮,仿佛是將他包裹在一片迷霧。
“噗”的一聲,一道鮮血撲上窗欞,瞬間染遍明紙,魏王連連后退,跌坐在地,一只手捂住嘴,壓下去一聲驚呼。
黃義仁能否抵擋的住?
譚旋在哪里,為何還不來相救?
他攥緊火箸,匍匐到窗下,雙膝顫抖,一手撐住墻壁,戰戰兢兢起身,小心翼翼戳破明紙,湊眼過去,看外面情形。
他一眼就看到地上還未僵硬的尸體,血在暗夜火光中粘稠、溫熱,匯聚、蔓延,交織、編網,把人拽入地獄。
在京都、在皇宮,他秉持皇權,游走波詭云譎的朝堂,謀算、被謀算,卻從未見過如此直接了當的殺戮,人真正成了踐踏在地的螻蟻。
他臉上血色盡數褪去,后背冷汗涔涔,抓著火箸的手濕滑冰冷,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痛,強自鎮定,在刀光劍影中搜尋黃義仁身影。
沒有!
他沒看到黃義仁!
魏王驚的呆住,地上尸體又看不真切,一時不知黃義仁是死是活,只能瞪大眼睛竭力張望,只盼譚旋速來救護。
廝殺漸止,活人分立兩側,院門外傳來響動,魏王腦中繃緊弦,手指骨節凸起,一片青白之色,心中吶喊:“譚旋!”
門“嘎吱”一聲打開,昏暗之中,兩條人影立在門外,邁步進來,其中一人被濃郁血腥氣一沖,頓時閉過氣去,彎腰劇烈咳嗽,咳得面紅耳赤,死去活來。
片刻之后他,喘息著直起腰,拿帕子狠狠一抹嘴角,隨手將帶血的帕子扔在地上。
很快,他的血、死者的血,便混到了一起。
不是譚旋,是莫千瀾。
魏王渾身冷透,看莫千瀾如鬼,人慘白、衣黑沉,絲鞋踏入血泊之中,如踏業火,如踏紅蓮,步步靠近。
莫千瀾在濃烈血腥氣中咳嗽、衰敗。
但他的衰敗,不是衰柳,而是天地神祗,縱然土崩瓦解,也能司風、司雨,摧五湖四海。
魏王猛地扭頭,在屋中四處張望,屏風后空空蕩蕩,難以躲藏,桌椅下方亦是如此,他如喪家之犬,惶然四顧,連滾帶爬奔向屏風,想要躲到床底下去。
就在此時,屋門打開,血腥味森列如劍,刺破屋中香煙,
魏王離屏風還有一步之遙,驟然止步,哆嗦不止,牙齒打顫,腦中一片空白,擠出一句話來:“莫千瀾,你要造反?”
殷北上前點起燭火,莫千瀾靠銅火盆坐下,火爐頂端銅獸在燭火下發出滾燙的黃光,他自顧自暖手,不理會魏王。
魏王如同處在噩夢之中,又想莫聆風走的倉促,一定還未曾告知莫千瀾聯盟一事,當即道:“我和小莫將軍有盟約,在京都時,我幫了她,她承諾以莫家鼎力支持!”
莫千瀾睨他一眼,沒言語,仿佛魏王無足輕重,掩嘴咳嗽一聲,催促殷北:“去看看。”
殷北應聲,走到門口張望,扭頭道:“大爺,來了。”
魏王不明所以,赤腳立在一旁,在心中痛罵譚旋,然而下一瞬,譚旋就在門外撲了進來。
和他一同被扔進來的,還有祁暢。
祁暢趴在地上,灰撲撲的不引人注目,而譚旋怒不可遏,一躍而起,奔向魏王,張開雙臂,擋在魏王身前,其憤怒之情,溢于言表。
“莫千瀾!”他怒喝一聲,“你起兵謀反,罪無可恕!此時回頭,還能給莫將軍留下一條活路!”
他雖怒,卻無能為力——驚動了的,以及沒有驚動的護衛,都已經喪身于此。
莫千瀾嗅著屋中香氣,平淡道:“我造反干什么,前有強敵,后有大國,造反也是受夾板氣。”
魏王察覺到一線生機,只是依舊困惑,譚旋冷哼一聲,正要開口,莫千瀾卻忽然道:“動手。”
殷北驟然出手,抓住譚旋,反剪他雙手,推他到熏籠旁,一腳踢飛上方熏著衣裳的竹熏籠,露出一銅盆清水,里面浮著一塊香片,下方炭火微弱,無人再來添炭。
譚旋掙扎起來,殷北一手鉗制住他,一手按住他頭頂,生生將他按得跪地,將他的臉按進了銅盆中。
方才義正言辭的人在瞬間開始掙扎翻滾,瀕死之際,力量驚人,竟能從殷北手下昂起頭來:“你......噗......”
殷北牢牢擒住他雙手手腕,再次將他按了進去。
很快他的掙扎就小了下去,只剩下頭顱還在左右擺動,慢慢連這一點擺動都沒有了,不再掙扎、不再抽搐,一大灘穢物從他胯下流出,尿騷氣也隨之充斥了屋內。
魏王極度恐懼,身體像是摻了水的泥,沉重的一根手指頭都難以抬起來。
譚旋——死了?
如此輕而易舉?
殷北拎著譚旋發髻,將他從銅盆中提出來,擺放在地。
魏王對上譚旋猙獰的面目,聽到胸膛里傳來劇烈跳動之聲,兩條腿像是折斷了一般,疼痛的直往下跌。
他感覺自己是散在地上,分崩離析,難以撿拾。
莫千瀾再度咳嗽,咳過后,伸手指著祁暢:“這個。”
祁暢趴在地上,譚旋身上的水浸濕了他的衣袖,他不敢抬頭,只是張口喊出自己預備多時的話:“大爺,我沒有背叛,是趙先生吩咐我做的!”
“世恒?”莫千瀾站起來,走到祁暢身前,“起來說話。”
彎腰太久,對他而言也很辛苦。
殷北用一只濕漉漉的手,將祁暢提了起來。
莫千瀾按住祁暢肩膀:“他吩咐你誣告阿尨?”
他的手沒有丁點溫度,虛虛落下,也沒有力量,但祁暢卻像是被一只鐵爪釘在地上,頭暈眼花。
咽下一口唾沫,祁暢搖頭:“不是將軍,是鄔瑾,最終是為了逼迫鄔瑾!趙先生收我為弟子,教導我,都是為了送我去京都,折斷鄔瑾羽翼!只是先生死的突然,還沒來得及告訴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