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時宜跟程平樂,牡丹三人,在野外三鳳山山谷,看盡了傳聞中的桃花谷,盡興而歸,竟在城門處,看到了直身而立的秦瞻。
他站在城門不遠處,立在駿馬旁,一時間,不知道是馬更神俊還是人更貴氣。
“表哥,你怎么來了?”
幾人下馬,程平樂率先開口。說著,又看了一眼天色,“往日里你還在忙,今兒竟破例出來了。早知道如此,我們不如約你同去,也有個負重跟隨的。”
說完,程平樂自己先笑出來,似乎是想到指使表哥干活兒的模樣。
秦瞻不理會程平樂的調侃,看向沈時宜,“春日陽光好,你出去轉轉也好。待會兒要去哪兒,我陪你一起。”
程平樂從小就已經習慣了表哥不愛理人的模樣,當下也不惱,只拉住一旁走過來的牡丹,兩個人擠眉弄眼。
沈時宜瞥了兩人一眼,走到秦瞻身邊,“我們說好一會兒去看牡丹新排練的新舞。”
幾人回到錦繡招時,天色微黑,錦繡招所在的整條街比白天時更加熱鬧。
沈時宜四人進入錦繡招所在的街道,瞬間,樓上樓下,各處都在招呼沈時宜。
秦瞻挑眉看向沈時宜,側顏在微黑的夜色中越發輪廓分明,沈時宜借著夜色的遮掩看著身邊人,嘴角帶著出去暢玩一天的笑意,眼睛在滿街各色燈籠的映照下閃閃發光。
秦瞻看得欣喜,抬手將沈時宜臉側不多的碎發掖入耳后,視線受阻時,越發低沉好聽的聲音在沈時宜耳邊響起,“一段時間不來,你在這里,竟成了名人了。”
沈時宜嘴邊的笑意散開,“都是大家抬愛。”
實則是從上次沈時宜為了給自己說話的牡丹包月的錢后,便一直沒有停過,每月一筆。京都哪有秘密可言,即便貞娘和牡丹并沒有大肆宣揚,但是有心人早就知道了,所以如今沈時宜在這條熱鬧的街道上,便越發受歡迎。
兩個人挨得近,天色又沒有徹底黑透,加上燈籠朦朧的光,眾人便發現,大方的小財神沈司丞身邊,竟然有一個比她高了一個頭的男子。往日里沈時宜除了程平樂,并沒有跟旁人太過親近,如今跟男子走在一起,看到的有心人已經心思亂飛。
江南來的三位公子此刻竟還在二樓,自然也看到了挨得很近的兩人。
范斯琪跟旁邊的姜北海眨了眨眼,壞笑的看向對面的柳承業,“三哥,看來你來晚了,沈司丞身邊,已經有人了。”
范斯琪從小就跟在父親身邊學生意看人情,今兒見到沈時宜之后,柳承業眼睛都直了,后來跟芍藥,更是沒有少打聽沈時宜。
這男子對女子好奇,除了動心思還能如何?雖然他們這次來,目標之一就有沈時宜,但是柳三哥的心思,一看就不是前幾日沒看到人時的冷酷無情。
誰知,往日里眼光高的柳三哥好容易看上人,白天還說服自己,她并沒有定下,傳聞是空穴來風,晚上就被打臉。這男女挨這么近,要說沒意思,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柳承業眸色陰沉的看著路上并肩走的兩人,突然,秦瞻和沈時宜抬頭,竟是默契的一同看向二樓,三人目光相接,沈時宜褪去了白日里的和氣面具,眼中都是淡然。秦瞻目光銳利,和樓上的人目光接觸瞬間,便敏銳的察覺到刺眼。柳承業視線銳利片刻,便收了回去,抱拳一禮,便消失在窗口。
“認識嗎?”
秦瞻偏頭問一旁的沈時宜,沈時宜搖頭,“不認識。”
她向來是看著和氣,實則疏離。除了重要的人,旁的都不放在心上,自然也記不住旁人的面孔。
秦瞻點頭,“看著來者不善。”
沈時宜又重新抬頭,似乎想看清那人,“我知道了。”
兩人從專屬的通道上到三樓,三樓牡丹閣大門洞開,大堂和二樓的熟客便知道,這般規格,應該是沈時宜或者程平樂來了。
往三樓看去,果然,兩女子的身影都在牡丹閣內,秦瞻不便出面,自然是隱在門后的地方端坐。
大堂之上,沈兆坤那幾個幫閑同僚咂咂嘴,看向沈兆坤。這也不能說巧,沈時宜在家中向來不限賬,沈兆坤又是個愛面子的,所以常常在賬房支取銀子請同僚來錦繡招。來的多了,自然會碰到偶爾過來的沈時宜。
這次,幾人都裝作沒看到,不敢再在沈兆坤跟前拱火兒,畢竟,上次蹲大獄那一夜,是真的不好受。
沈兆坤看到沈時宜的身影,頓了頓,隨即挪開目光,跟以往暴怒跟同僚狠狠抱怨的模樣大不一樣。
眾同僚見狀,雖然意外也是松了一口氣,不鬧事就好,許是想開了,有這么個能耐的閨女,利大于弊。
沒多久,貞娘的身影竟站在了三樓的舞臺上,熟客們都知道,是牡丹姑娘要表演了,一時間,鼓掌叫好聲一片。
貞娘雙手向下壓一壓,看向大堂和二樓的眾人,“想必諸位也知道,咱們牡丹姑娘即將登場。但是奴家還要再啰嗦幾句,這次春日新舞是沈司丞作詞,程縣主作曲,牡丹演繹的新曲子,諸位拭目以待!”
煙霧散開,牡丹的身影徐徐出現,竟然是自上而下的飄然出現,一個出場,便引得場上一片叫好聲。
秦瞻看向沈時宜和程平樂,“我竟不知道,你們兩個還有些些本事。”
程平樂聞言立刻擺手,指著沈時宜,“我這點兒能耐,表哥還不知道嗎?都是時宜的詞好,我這才讓府里的樂師編排了曲子來喝,我就跟著出出主意,改動一二。”
秦瞻順著程平樂的話,看向沈時宜,沈時宜嘴角含笑,一點梨渦顯現,“是牡丹找我,說之前的舞已經跳膩了,讓我隨意做首新的詩詞,她好根據新詞編排舞蹈。”
沈時宜對朋友向來推脫不掉,更何況,她腦袋里有現成的唐詩宋詞,只要不是拿來文會上出風頭,她也樂得給牡丹編新舞蹈。畢竟,那等好詩詞,不拿出來也浪費了。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這叫什么名字?”
秦瞻端坐在牡丹閣,細聽了半晌,從中提煉出最喜愛的兩句,轉頭問沈時宜。
沈時宜忍住羞恥心,“是小時候聽過的一首詩詞,叫《長恨歌》,我覺得很適合編排成舞蹈表演,便說給牡丹聽了。不是我自創,只是轉述罷了。”
程平樂此時趴在欄桿上正抹眼淚兒,聽到沈時宜的話,轉過頭來,“時宜也是恨人的很,寫些春景美滿的故事多好,偏偏寫這離別,愛而不得,讓人跟著掛心。”
秦瞻聽了,眼中含笑,沈時宜拿出手帕,給程平樂擦了擦眼淚,“好了,一個故事半大,值得你這幾滴珍珠般的淚珠兒,又不是第一次聽了。”
程平樂搖頭,“這詞,聽幾次都忍不住,看著吧,明兒這詩詞曲子,還有牡丹的舞蹈,就要傳遍京都。”
沈時宜搖頭,沒有多理會,跟秦瞻一起,認真看牡丹的舞蹈身姿。
此時二樓包間內,范斯琪三人已經久久不語,半晌,牡丹謝幕,范斯琪才夸張的到底一口氣,“都說江南是銷魂地,我看,這京都的舞更勾人,差點兒讓勾出小爺的眼淚來。”
芍藥以前看過牡丹排練,自然恢復的更快些,用手帕壓了壓眼角的淚意,聽范斯琪說話,便接著說到,“是沈司丞和程小姐編排的詞曲好,看幾次都讓人沉浸其中。”
一曲舞罷,錦繡招更加熱鬧。眾人欣賞過舞蹈,還沉浸其中,暫時告別生活中的煩惱,只熱鬧的談論這舞蹈歌詞配樂。
“沈司丞文采過人,在下佩服!”
有學子當眾起身,大聲向向三樓拱手贊美。
這贊譽之詞得到了眾人叫好,沈時宜在三樓起身還禮,“不敢當。”
氣氛和樂美滿,錦繡招的老板娘貞娘更是笑的合不攏嘴,她的酒樓中若是天天如此熱鬧和氣,傳出去,也是她這錦繡招的美事。
二樓,芍藥在三位江南公子的請托下,來到笑的得意的貞娘這里,請她引薦沈司丞。貞娘為難,卻也知道樓中的姑娘,除了牡丹,也都各有難處。牡丹有沈時宜的銀子撐腰,芍藥這里好容易來了個出手大方的豪客,自然也要試著留住。
貞娘便試探著往三樓沈時宜身邊附耳稟報,“二樓芍藥那里,有三位江南來的公子,想認識司丞,上來敬一杯酒。”沈時宜的目光隨著貞娘往下看,自然看到了賠笑的芍藥和三個衣飾不凡的公子。
貞娘的聲音秦瞻和程平樂自然也聽到了,兩人順著沈時宜的目光看下去,見識三個生面孔。
程平樂撇嘴直言,“什么來路不明的,也要過來敬酒。貞娘,你也拎不清了?”
貞娘被程平樂說的訕訕,賠笑,“客人幾次三番的求了,咱們也不好直接拒絕,這才上來替客人問一句,郡主不喜,奴家這便回了他們。”
嘴里雖這么說,眼角還是瞥著沈時宜。在她心里,沈司丞雖為人冷淡,但是是個和氣的,下人幾次不小心也從不怪罪,為人寬和,定見不得人為難。
沒想到她小算盤打錯了,沈時宜無視她求助的目光,只如常的品著面前的茶水,這冷淡的模樣,讓貞娘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是不是惹了沈司丞不快。
為了一個新客惹到沈時宜這等老客人,貞娘仿佛大夢初醒一般,“是我的錯,沈司丞別見怪。我這就去回了那幾個客人。”
說著,甚至不敢轉身,就這么直直的倒退,出了三樓的牡丹閣。
芍藥早等在門口,見貞娘出來,連忙迎上去,“如何,沈司丞是不是答應了?”
卻不想貞娘一手帕甩到芍藥頭上,“成什么成,你呀,又讓我犯了沈司丞的忌諱。”
芍藥不解,“往日里見到沈司丞,沈司丞都是和和氣氣的,那次小二一壺熱茶險些摔在沈司丞身上,她都沒有生氣。這般好脾氣的人,有什么忌諱?”
貞娘卻揮手打斷芍藥的話,“誰說好脾氣的人沒忌諱?小事人家不計較,你要是得寸進尺,小心后果!”
貞娘說的“后果”,芍藥看著包廂里含笑的沈司丞,實在想不出來,只好硬著頭皮回到二樓,面對在錦繡招盤旋大半天,就等著結識沈司丞的三位俊公子,一臉不好意思的說到,“沈司丞不喜跟生人來往,芍藥無能,諸位還請別見怪。”
范斯琪率先垂下臉,坐在凳子上嘲諷開口,“還真是好大的架子,小爺在江南,便是知府大人,也是想見就見,她一個六品小官兒,竟然演起清高來了。”
姜北海臉色也不好,跟著嘲諷,發泄怒意,“一個沒根沒底的小官兒,架子還真大啊。跟程郡主一起,就真以為自己也是金枝玉葉了?”
柳承業倒是沒有發脾氣,只是抬頭,透過大開的牡丹閣大門,看著沈時宜跟身邊人含笑說話的模樣,那份和氣勁兒,任誰也想不到,私下想接觸時,她會這般傲氣。
“本以為沈司丞女子為官,會不拘小節,沒想到,竟也這般局氣。”
芍藥在沈司丞那里沒討到面子,聽三位客人發泄,也是苦著臉,心里跟著埋怨。
二樓包廂里,一時氣氛低沉。
好一會兒,時不時看向三樓的柳承業突然起身,“我出去一下。”
幾人沒反應過來,便看到柳承業匆匆離開包廂。
范斯琪撓頭,“三哥這是去哪兒,少見他這般匆忙的模樣。”
柳承業自然不理會身后,只在三樓拐角處等著,沒一會兒,出去方便的沈時宜回來,走到樓梯拐角處,便被一個人影擋住去路。
“沈司丞,在下江南柳承業,這廂有禮了。”
柳承業的身影從暗處走出,一身淺青色錦袍繡竹葉紋,更顯得人文雅十足,再加上此人身量高挑,脊背挺拔,臉上笑意溫文和氣,乍見之下,讓人容易產生好感。
沈時宜卻不是一般的十幾歲少女,她從小看人心,從十歲起,就帶人出關,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多了,自然看出,這人溫和的面容下的傲氣。
“柳公子剛才托人牽線,介紹不成竟親自前來攔人,說是有禮,實則是無禮才對。我向來對無禮之人,沒什么話好說的,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