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走了,咱們不是還有老二嘛!”
江氏有些急切的說到。
“我娘從小就跟我說,這人的八字不合,是相處不來的,必定要八字相和,才能相處融洽。夫君你想想,為什么婆婆對誰都淡淡的,連孫子也不甚待見,只對老二那么親近?”
沈兆坤順著江氏的思路,“你是說?”
“就是啊,夫君,你說,當初老二一個小孩子,不能說不能笑的,為何婆婆跟她投緣?那一定是八字相和,天生投緣。就像我,天生跟老二八字不合,這也不是我這個當媽的刻薄,而是天意如此,沒有辦法。”
江氏為自己的偏心早就找好了讓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絲毫沒有想到,是她自己生了老大一個閨女之后,日夜期盼生下兒子,見老二還是女兒,讓她期盼落空,她便遷怒老二,月子里也不肯好好照料,她婆婆謝氏這才出手,將老二接過去養大。
時間真是把雙刃劍,會讓心虛的人忘記自己的過錯,心安理得的過日子,也會讓心有所念的人,越發思念。
江氏忘了當初的緣由,只將自己的所思所想安裝在婆婆身上,越發激動起來,湊近自家夫君,悄聲說到,“夫君你不知道,今天我從外邊兒回來,老二就在院子里看花兒,都說誰養的隨誰,婆婆過世的時候,老二才不過六歲,都說小孩子七歲才記事兒,你說,她跟著咱們這么多年,竟還是跟婆婆在世時一樣,這不是天生投緣是什么?還有老二的神色,跟婆婆一模一樣,我今日冷不丁看見,就心里發虛,就仿佛跟婆婆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
江氏這么說著,眉頭皺起,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多年對婆婆的敬畏刻在骨髓中,讓她對跟婆婆越發相似的女兒親近不起來,昨日是老二的生辰,其實她知道,即便自己拿屋里最差的點心推給老二,她也會開心很久,畢竟是個小孩子,好哄的很,但是到最后她都沒有開這個口,眼睜睜看著老二眸子里的光熄滅,這種感覺讓她有種成功報復婆婆的快感。至于女兒的失望,她只是不舒服了瞬間,便沒有放在心上,反正女兒跟她不親,她也用不著為她費心思。
沈兆坤聽到江氏的分析,明明知道江氏空有美貌,沒有腦袋,她的說法也沒有任何靠譜的根據,但是他內心還是有一些被說服。
綢緞莊在父母過世的三年中,每況愈下,以前見父母經營,他總覺得是很簡單的事,不就是買進賣出嗎?隨著鋪子里流動的錢越來越少,他這三年,不但沒有掙到錢,反而將家里的積蓄貼補到鋪子上,眼看到冬天,鋪子里輕薄的布料早就該下架,進些厚料子來賣,但是沈兆坤卻一日拖過一日,不是他不想進貨,是夏日這批薄紗料子他沒有掙到錢,根本沒有余錢去進貨。若是再從家里拿最后的積蓄去進貨,若是到年底,跟去年一樣,貨沒賣多少,錢也用光了,那他們一家六口年關都過不去,只能守著一鋪子的貨底子出去要飯去了。
沈兆坤也算是病急亂投醫,聽到媳婦兒的話,胡亂點頭,“那今天下午,就讓時宜跟我去鋪子上吧。”
“今天?”江氏驚訝,“這么急嗎?老二整天在家里,灰頭土臉的,我今日給她洗個澡,換身衣服,明日再去吧。”
沈兆坤依靠父母多年,本就沒什么決斷力,如今江氏提出老二的八字好,沈兆坤心里就存了一絲希望,父母沒得靠了,他想靠女兒的八字,讓生意好起來,所以就帶了一絲好不容易再次找到“依靠”的急切,不滿的看了一眼媳婦兒,“你就算不喜歡時宜,對她也別太過分,她一個小姐,整日做飯打掃,像什么樣子,家里不是有下人嗎?”
江氏聽著丈夫的埋怨,撇撇嘴心下腹誹,你一個月就給那么點兒家用,哪里還養的起下人?但是嘴上卻順從的滿口答應,“沒讓老二做什么,我小時候家里家外一把抓,她都九歲了,我不過讓她幫忙燒個火洗個碗罷了,知道了,今天就不讓她干了,好吧!”
沈兆坤也并不是心疼女兒,而是覺得不能馬上帶到鋪子里,心下不滿罷了,眼下被江氏一句話搪塞過去,他就不再多說,只等著明天帶著收拾干凈的時宜給自己帶來財運了。
正在廚房燒火的沈時宜不知道,她即將被母親推出去當招財童子去了。若是她不能按照父母的預想,給鋪子里招來財運,等待她的,除了母親一如既往的不喜,恐怕還要面對父親的失望,以后的處境恐怕比現在還要慘。
被馬婆子支使著將飯菜端到堂屋,沈時宜也沒有反駁。
有時候對大人來說輕而易舉的小事,對小孩子來說就很辛苦。馬婆子當然知道小孩子手嫩,帶著鍋氣的熱菜會燙到手,但是剛才面對太太瞬間的心虛和卑微,讓她心下扭曲,她就是要折磨沈時宜,誰讓你是太太的女兒,又不受寵呢?活該替你母親受過!
沈時宜沒有多說什么,而是端起盛滿熱氣蒸騰的菜的盤子,穩穩的朝堂屋走去。
在沈時宜的記憶中,沈家的一應家中物件,都是祖母精心挑選的,就像手中的瓷盤,不是平常人家用的薄薄的盤子,而是定做的,胎足厚重,看起來十分氣派,聽說,這是她在娘家時常用的樣式。
但是如今這個祖母定做的盤子,如今卻端在她最疼愛的孫女的手中,沈時宜修長的手指此時已經用上全力,關節開始泛白,熱氣蒸透了盤子,小孩子薄薄的手指肚開始覺得熱氣燙手,但是沈時宜面上絲毫不顯,成年人的忍耐力此時發揮了作用,她穩穩的將盤子放到桌子上。
正坐在主位等著吃飯的沈兆坤見沈時宜端著菜進來,想到她的“八字”可能是沈家綢緞莊唯一的機會,若是這次再進貨賣不出去,他們鋪子就要關門,一家子再沒有營生,沈兆坤臉上,出現了“慈祥”的笑容。
等閨女將盤子放到桌子上,沈兆坤便端著父親的架子,摸著特意留的長須,招呼沈時宜,“時宜真是有能耐,在家干活兒也越來越有模樣了,以前盤子端不穩,如今長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