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又瘦又小。
而且她竟是從四面八方匯聚而成,可見……
她的尸骨都被分離。
穗穗心間狠狠的刺了一下。
九轉金蓮不曾孕育出來時,她也不敢乍然將她魂魄重聚,如今真正重聚,才知道她受了多少苦。
大概是因為瘦,她與穗穗只有眉宇間的三四分相似。
穗穗嬌憨軟糯,她卻是帶著滿身怯弱,眼神怕怕的,充滿驚恐的。
她身上穿著一件破爛的衣裳,很小,遮不住手腳。
似乎……
尚是襁褓中的那一套。
承恩侯府連一套完整的衣裳都不曾給她。
那一套遮不住手腳的衣裳,上面還沾滿了血跡,她小小的手臂上布滿傷痕,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剛被重聚時,她的小臉上滿是戾氣和兇狠,以及恐懼。
可見到穗穗的模樣……
她突然睜著大大的眼睛,蓄滿了眼淚。
魂魄是不會落淚的,可她的悲傷濃郁的幾乎能彌漫出來。
“是……姐姐嗎?”小聲的帶著恐懼的聲音問道,似乎沒有人教過她說話,她說話也磕磕盼盼的。
穗穗笨拙的擦了擦眼淚。
“對不起,是姐姐來遲了。”小萌娃這一刻像個大姐姐模樣,想要去抱妹妹。
她知道這種痛苦,她也曾承受過。
“嗚嗚嗚……”穗穗將她重新凝聚,小家伙直直的撲到她懷里。
“嗚嗚嗚,姐……姐姐,為……為什么,才來啊?”
“嗚嗚嗚,我不……怪姐姐,娘,拋棄你……”是啊,她也清晰的記得姐姐被拋棄之事。
這五年來,她每日都要承受死前的痛苦,不斷的在里面徘徊。
她看到言嬌嬌無數次沖她挑釁,無數次在李氏懷里撒嬌,無數次激怒她,卻又拿她毫無辦法。
每次,自己的憤怒都能取悅她。
她恨言嬌嬌。
更恨操控她命運的黑衣人。
更恨……
明明是她的血緣至親,明明是她的祖母,是她的父親,卻能親手害了她。
他們毫無顧忌的寵著那個假貨,甚至那個假貨為了不讓她好過,在她每年忌日壓制她。
她裝的一派天真,裝作不記得小時候之事。
她對言硯和老夫人說:我感覺府里有鬼,有東西想要害嬌嬌,嬌嬌怕。
她那嫡親的祖母和父親啊,就將她放干血的骨骸,四分五裂,隨意埋在各個角落。
連一具全尸都不曾留。
穗穗深深的吸了口氣:“他們會有報應的。”穗穗眼底滿是冷意和殺氣。
但妹妹如今像驚弓之鳥,她不敢泄露出來。
“別怕……姐姐來了。姐姐給你找了個容器,以前哪吒三太子肉身被毀,用七轉金蓮的蓮藕做了藕身。姐姐給你備了九轉的,里面有姐姐的靈氣,很快就能養出肉身,重新化人。”
“不要抗拒……不要害怕,跟著姐姐走。”穗穗小聲的哄著妹妹。
妹妹小心的抓著她的衣角,眼神怕怕的。
像個受了驚的小白兔。
只見她絲毫沒有抗拒,隨著穗穗的力量便入了蓮臺內。
一進入蓮臺,她身上的疼痛便盡數化解,身上的傷痕一一修復,小小的臉頰也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又瘦又小。
小小的孩子縮成一團,這是在最有安全感的姿勢。
穗穗想了想,拿了兩套林氏做小了的衣裳,用法訣縮小送入其中。
她穿著穗穗三歲的衣裳,都顯得寬大。
此刻她抱著膝蓋坐在蓮臺上,一道血淚落下。
她怨李氏嗎?
她怨。
她恨嗎?
她不恨。
姐姐可以恨,因為她幾次拋棄姐姐,幾次對姐姐動了殺心。
是姐姐運氣好,沒死。
但她不能,李氏對言嬌嬌好,是因為言嬌嬌頂替了她的身份。
李氏可憐又可恨。
她愛孩子,但她更愛自己,更愛那繁華如錦的生活,愛那功名利祿。
穗穗見她已經在修復魂魄,便施了一道術法,外人無法毀壞金蓮,帶著金蓮便回了言家。
言家后院有個大池子,池子里養了幾尾錦鯉,還有一只水鬼。
那水鬼便是之前想要娶周重光孫女的那一個。
以前穗穗和小同窗比賽釣魚,那水鬼便躲在水下往她鉤子上掛魚,還將同窗的魚群全部趕走,釣的那群小同窗哭著回家找爹娘。
穗穗將金蓮放入池子內,池子內霎時便多了幾分光華。
九轉金蓮化作無數朵蓮花,將那朵真的掩藏其中。
穗穗摸出一沓孩子喜歡的小人書:“你出來,每日早晚給我妹妹念故事一個時辰……”
“你放我下十八層地獄去受罰吧?”
“想的怪美,把我妹妹養好,我就放你走。”那水鬼登時眼睛一亮,講故事也比給她掛魚挖蓮藕好啊。
第二日言家眾人,便發現后院滿池蓮開。
蓮池中央還建了個小涼亭,涼亭四周都掛著紗賬,中央擺著個精致的燒烤架,下雪時對飲小酌極有樂趣。
凈塵看了眼蓮池,眼神直直的落在唯一一朵真正的九轉金蓮上。
“你要是胡說八道,我就送你去當和尚。”直接送你回老家,公費旅游什么的,想都別想了。
凈塵嘴巴一緊,我瞎了,我啥也沒看見。
穗穗面色怏怏的,透著幾分不痛快。
正月初六,承恩侯府眾人發配流放。
一夜之間,滿頭白發的老侯爺帶著一眾兒孫,站在城門口。
北風吹的老爺子衣衫晃動,短短幾天,老爺子瘦了一大圈。
連衣裳都不合身。
回京后,他也沒有找過穗穗。
不是怨恨,是愧對她。
“老爺子,老爺子,你要救我啊……她再是神女,也不能害祖母啊。我對你們侯府是有恩的,沒有我,都沒有你的今日。”老太太哪里還有曾經的風光,如今渾身屎尿臭,狼狽的不成樣子。
府中幾個兒子都怪她,她是為了誰好?
還不是他們。
老侯爺微微閉了眸子,深深的吸了口氣。
“我欠你的,我娶你那天,就已經還清了。”
老侯爺氣得渾身發抖,看著滿府流放,哽咽的幾次說不出話來。
“是我,是我疏于管教,讓孩子們全都長歪了。”
言硯兩口子不說也罷,一切由他們而起。
老二貪婪,老三雖然貪玩好耍,但兩口子夫妻恩愛,做些小生意也算美滿,如今也被連累了。苦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