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柳云眠蹲久了,起身時候忽然覺得眼前一黑,險些沒站穩。
在她身邊觀摩學習的季徐行,便伸手扶了她一把。
柳云眠緩了片刻后便好了,笑道:“多謝。”
季徐行是君子,很快收回手,輕聲道:“夫人慢些。”
兩人言行和反應都很自然,所以沒有人覺得如何,除了——陸辭。
陸辭覺得自己被一種奇怪的陌生的情緒籠罩,好像屬于自己的私密的東西被人染指。
他并不知道,那叫吃醋。
那種情緒對他來說太過陌生。
而且他對柳云眠,根本沒有記憶,又怎么會生出占有欲?
但是心頭的不爽偏偏又是實打實存在的。
陸辭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只知道這種情緒無法宣泄出來,頂在胸口,像熱水沸騰,不停地沖擊。
眾人都已經見到他進來,紛紛行禮。
柳云眠下意識地想像從前一樣,對他笑笑,就像她做過無數次那般。
目光交融,相視而笑,是兩人多年默契。
可是嘴角剛勾起,她就想起現在的陸辭,只有十七歲。
剛剛封侯,志得意滿,并不認識她這個村姑……
陸辭是個講規矩的人。
他對自己,是破例。
而現在,她暫時失去了這種被破例的資格。
沒關系的,她早晚會拿回來。
因為提前做過了無數遍的心理建設,所以這會兒柳云眠也沒有非常難受,甚至覺得有幾分好玩。
她像進入了一個預知結局為he的劇本,所以無論過程如何曲折,都可以享受過程,她對自己說。
因此,柳云眠收起笑容,屈膝行禮,禮節無可挑剔。
看看,只要她想,那些貴女會的,她也會。
當然,缺心眼這事,可能彌補不了。
但是沒關系,陸辭不在意她缺心眼。
然而陸辭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她為什么和自己那么生疏?
身邊還記得的那些人,從徐有龍到安虎,到其他心腹,所有人都在努力和他說,柳云眠對他情意深重,讓他一定不要傷了她的心。
哪怕遺忘,也要尊重,也千萬不要傷人。
陸辭想,他能做到。
他做好了準備。
可是為什么,柳云眠對他這般冷淡?
笑都不愿意對他笑笑?
陸辭心里很不舒服。
柳云眠蹲在那里,心說你倒是喊老娘起來啊。
給你面子了,你差不多得了。
算了,不喊她自己起來。
估計人多,他沒看自己。
柳云眠自己若無其事地起來,抬頭偷偷看了陸辭。
沒想到,正好撞到陸辭兇狠的目光里。
柳云眠:“……”
陸辭你變了。
你怎么變得那么狗?
怎么專門盯著我錯處?
你從前不是這樣的啊!
完了,說好了要循規蹈矩,結果又被挑到錯處了。
哎哎哎。
柳云眠沮喪,低頭不語。
陸辭:呵呵,和別人就有說有笑,見了自己就哭喪著臉?
真是恩愛夫妻。
他不再看柳云眠,轉而慰問起傷員來。
柳云眠也累了,見他不盯著自己,就去角落里休息。
包子躺在那里,舔了舔她的手,似乎在安慰她。
柳云眠忽然想哭。
——陸辭真是還不如包子。
包子還知道安慰她呢。
不過這種矯情的情緒并沒有持續多久。
陸辭十七。
只要想到這里,柳云眠覺得自己就升華了——
不跟他一般見識。
日天日地的中二少年而已。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笑了。
陸辭要走的時候,就見她一個人坐在角落里笑得眉眼彎彎,就是不抬頭看自己。
呵呵,恩愛夫妻。
陸辭氣呼呼地走了。
陸辭和觀音奴的關系倒是拉近得很快。
一來陸辭沒有忘記他,只是他忽然變成了半大小子而已,血脈親情,加上蕭姮長姐如母,陸辭努力親近觀音奴。
二來觀音奴自己也努力,天天往他面前湊,也沒有什么害羞,大大方方提要求,和他說過去的事情。
從觀音奴的口中得到的過往,讓陸辭漸漸勾勒出一個無法相信的過去。
他竟然會給女人洗腳?
他竟然還會給女人喂飯?
他竟然還會因為心疼女人哭?
不,絕對不可能。
他懷疑觀音奴收了柳云眠的好處,故意這般說。
別人都沒說起過這些,就說柳云眠重情重義,值得被珍重。
那些陸辭都毫不懷疑。
他之前腦海中想的是婦唱夫隨,貧賤夫妻。
自己臥薪嘗膽,柳云眠深明大義……結果在觀音奴這里,怎么感覺自己從身到心,都成了河東獅的禁臠?
羞恥爆棚。
不,陸辭拒絕接受。
都是柳云眠的陰謀詭計,想要趁著自己沒記憶就壓自己一頭。
想都別想。
他一點兒都不信。
不過好幾日過去了,柳云眠一次主動找他都沒有,是有恃無恐?
陸辭已經對自己說了很多。
即使現在還有些陌生,那也是他困境之中的結發之妻,又給他生了女兒,他一定給她足夠的尊重和愛護。
失去的記憶,找不回來也沒關系,主要看以后。
只是他以為柳云眠會主動親近自己,像其他夫妻一般,盲婚啞嫁之后慢慢接觸了解……
然而她從來不往自己面前湊。
問,就是又去救人啦。
問,就是在看孩子。
怎么,他就不用管了?
再想想經常陪在她身邊的季徐行,陸辭就更不爽了。
他要說這次回不來,墻角是不是已經被挖了?
總之,真是不能想,想起來就生氣。
不過陸辭也是真的忙,戰事如火如荼,他并沒有多少時間考慮兒女私情。
也罷,來日方長。
心里堵不堵,妻子就在那里。
以后有空慢慢教吧。
觀音奴來找陸辭的時候,有時候會抱著妹妹一起過來。
音音在陸辭面前不認生,來了之后就到處爬,有一次,甚至還在陸辭書桌上尿了,然后咯咯笑。
陸辭看著她肉嘟嘟的樣子,心里總是柔軟一片。
不過應該也不算什么父女羈絆吧。
因為他看,野狗似乎更緊張音音。
野狗也在自己軍中,陸辭以前無法想象。
他也沒想到,野狗是威遠侯的兒子,然后現在父子倆還分屬兩個陣營。
野狗難馴,他應該不能上戰場。
算了,給自己帶孩子也可以。
可是羅野,卻是蟄伏等待著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