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驍一夜未睡。
他看著自己的姑娘,前塵舊事,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中慢慢浮現。
——他們兩個的所有,他從來都沒有忘記。
但是,他也沒有奢望過有今日。
他知道,他的姑娘狠得下心。
她做了決定,就不會回頭。
莊驍一直以為,他會帶著這些回憶,在人間混日子,稀里糊涂地混完這一生。
后來,他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在姑娘那里,無足輕重。
可是有人,卻能因為他,而生出希望。
他要幫助那些窮苦之人,改變困境,哪怕只能改變一點點。
百姓的愿望其實很簡單。
他們只是想吃飽飯,有衣裳穿,哪怕吃苦,但是日子能過下去,就心滿意足了。
然而即便這么卑微的愿望,皇上那個老混蛋都不滿足,還要加稅。
莊驍不懂許多道理,但是他覺得,皇上不該那么做。
這個皇上,真不行。
莊驍伸手摸了摸王霜的臉。
即便到現在,他依然不敢相信,他現在是活在現實里,而不是在做夢。
指尖傳來的溫暖細膩的觸感,才讓他相信自己真的擁有了姑娘。
王霜卻下意識地動了動。
莊驍連忙把手收回來,目光卻舍不得從她臉上挪開。
姑娘,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可是,我不能答應。
有些擔子,不挑則已,挑上了,怎么能中途撂下?
他愛她,可以把命都給她。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追求,不能半途而廢。
如果他是個半途而廢的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怎么能被姑娘看得起?
關于之前的事情,莊驍是認真反復考慮過的。
結論是,一個男人,要有自己的事業,要有用。
沒用的男人,只能被割舍,即使對方是含著淚割舍,也改變不了被拋棄的現實。
如果他輕易放棄了自己這幾年的堅持,那姑娘……早晚還會拋棄他的。
只是,莊驍也不就是固執己見。
他在認真考慮王霜說過的關于武國安的那些話。
姑娘對武國安的評價,非常精準。
其實之前莊驍也覺得武國安這個人不可靠。
然而他沒有找到更合適的人選,加上行軍打仗,本來就忙,哪里還有那么多工夫想有的沒的?
武國安以后行不行,他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現在這狗皇帝是不行的。
若是從前,稀里糊涂,得過且過就算了,畢竟他也不在乎什么狡兔死走狗烹,大不了他到時候解了兵權,自己一個人回家種地去。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有了姑娘,他得為兩人的將來考慮。
皇帝不仁,武國安不義,他該怎么辦?
莊驍守著王霜,舍不得睡,也認認真真地考慮了很久。
王霜睡醒的時候,就見到莊驍坐在床邊,直愣愣,傻呵呵地看著自己。
想到昨晚的場景,王霜的臉上爬上一抹粉紅。
她說:“傻不傻?”
莊驍伸手推她,“給我挪點地方,我陪你躺躺。”
王霜面紅耳赤,“天亮了。”
“天亮怎么了?”
她的害羞,讓莊驍心情愉悅。
“什么都做過了,這會兒就陪你躺躺,你臉紅什么?”莊驍故意逗她,換來的是王霜用力擰他的側腰。
莊驍大笑,硬擠在她身邊躺下。
“有沒有哪里難受?”莊驍問她,“疼不疼了?”
“不難受,不疼,不許問。”王霜聲音帶著幾分惱怒。
“不問不問,我都給你上過藥了,要是還疼,得去找人算賬。”
“上藥?你——”
哪里來的藥,不用問了。
王霜面紅欲滴。
不過轉念再想,她來之前,柳云眠應該就料想到了現在的所有。
所以,也沒有什么好害羞的。
這般想著,她才能略平和一些。
“姑娘,我跟你說件正事。”莊驍側頭看著王霜道,聲音很認真。
王霜從他的態度中,立刻意識到了他要說的,不是一件小事,可能是事關大局,事關兩人未來的大事。
“你說,我聽著呢。”王霜輕聲道。
其實她心里早已有了結論。
不管莊驍想做什么,只要他足夠堅定,自己都會配合。
她余生的唯一愿望就是陪著莊驍,陪到——
她再也不喜歡他,不虧欠他的時候。
不知道會不會有那一日。
“姑娘,我不能按照你希望的那般接受招安。”莊驍有些內疚。
“我告訴你,我已經改變主意了。不用我了我接受招安。”王霜道,“我奔波千里趕赴到這里來見你,就已經還上了人情。”
“你聽我說完——武國安不行,你說得也對,這個我聽你的。”
王霜靜靜地聽著。
不讓她說話,她就聽他說。
“姑娘,我想帶著人先離開,然后問問他們,有什么想法。愿意跟著我干的,我們單干,然后武國安這里,可能也有人投靠我們。就是沒有的話,我帶這些人,也夠自保。”
“你要自己造反?”王霜忍不住了。
“沒想造反,就自己干。”莊驍道,“我自己干,才能跟狗皇帝提條件和談判。否則,我說話算個屁。”
王霜思考了很短的時間就點頭:“好。”
莊驍反倒是愣住了。
他明明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準備迎接她的質疑。
比如說是否有足夠的糧草,以后有什么打算等等,結果姑娘就輕描淡寫的一個“好”字,就答應了下來?
“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明白了,”王霜道,“你自己干,日后既不用受武國安轄制,也更有底氣和朝廷為百姓爭取利益。我覺得,很好。”
她這般說,莊驍有些迫不及待。
他要和姑娘說自己的打算。
“糧草確實不夠,但是可以打劫。”
“你是不是,看上了威遠侯?”王霜道。
莊驍撫掌大贊,心里比吃了人參果都熨帖。
他和姑娘,如此心有靈犀。
見他點頭,王霜也微微頷首,“果然如此。”
現在打了這么長時間的仗,雙方供應都已經很吃力。
誰有錢有糧?
顯然是卷了家底跑路,之后又鐵公雞般一毛不拔的威遠侯了。
這是一頭肥羊。
而且宰這頭肥羊,雙方可能都沒有那么大的意見,畢竟威遠侯在雙方面前都不討好。
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