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霜對柳云眠道:“阿眠,你先下去。”
柳云眠遲疑:“姑娘,你……”
可以嗎?
王霜顯然不是莊驍的對手,要是那男人用強,自己在,好歹能幫幫她。
實在不行,還是把莊驍突突了吧。
這里沒有千軍萬馬,她帶著王霜能突圍出去。
但是這種想法轉瞬即逝。
——太幼稚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王霜今日來,就是要“犧牲”的。
這一點,王霜比她清楚得多,也更加清醒。
“沒事。”王霜聲音平靜,眼神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和妥協,“人欠下的債,總要還的。”
當初是她渣了,現在被人踩在腳底下,不過是風水輪流轉。
而且,對于他們倆之間,能用身體解決的問題,那還算問題嗎?
那是彌補遺憾。
當年,她還是太內斂了。
她骨子里再怎么叛逆,也沒有敢突破最后的底線。
雖然除了那個,基本也都嘗試過,但是不是就差這臨門一腳嗎?
什么落紅?
早知道她將來的夫君寧肯劃傷自己的手幫她作假,都不肯碰她一下,她早就和莊驍滾床單了。
即便莊驍在她面前俯首稱臣,卑微到泥里,把她當成仙女一樣供著,可是另一個男人,卻把她當成惡心至極的存在。
他的嫌惡,輕賤,打罵,葬送了他的性命。
可是在這場婚姻里,王霜也失去了很多。
名節那些倒是其次,失去自我才是最可怕的。
曾經的天之驕女,被磋磨得沒有了任何棱角,行尸走肉一般活著。
守寡的日子里,王霜看著鏡子里眼睛里已經沒有光的女人,經常心生恍惚。
她終于活成了她看不起的樣子。
后來,蕭姮找到了她。
當“莊驍”這個名字被提起的時候,青蔥歲月里的放肆悸動,在記憶的洪流中呼嘯而至。
那些已經枯黃的花草,仿佛重新著色,郁郁蔥蔥。
原來,她的生命曾經那么自由過。
蕭姮找她談,王霜沒多考慮就答應了。
只要讓她擺脫夫家,擺脫娘家,再見一眼她的青春,剩下的結果和結局,王霜其實并不在意。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自由過,比從前和莊驍暗通曲款的時候還自由。
現在,她甚至沒有家族的束縛了。
能再見一面,看到曾經真誠愛過自己,珍惜過自己,甚至崇拜過自己的人,已經成為萬人之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王霜由衷地高興。
是的,她很高興。
哪怕莊驍對她冷淡,哪怕莊驍口口聲聲說要干,死,她,她也高興。
她在莊驍面前,無所謂“懼怕”。
柳云眠依言退了出去,不想聽墻角,卻還是站在廊下側耳聽著里面的動靜。
她現在想的都不是,這倆人會不會睡的事情了。
她想的是,睡過以后,事情會往什么方向發展?
是莊驍睡過即厭煩,還是一睡成癮?
王霜對莊驍的感情會不會發生變化?
如果她反過來被莊驍拉攏去了呢?
她的頭有點疼。
陸辭現在又在哪里?
莊驍能否幫上忙?
屋里,王霜伸手緩緩解開腰帶。
“你,你做什么!”莊驍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如你所愿。”王霜眉眼平靜,解開腰帶之后,又伸手解自己小襖上的盤扣。
“住手!”莊驍怒斥道。
他的氣憤之中,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喉結上下動著。
他一方面被蠱惑,另一方面又慌張,更有隱隱的……害怕。
他想念過多年的姑娘,那風華絕代,目下無塵的姑娘,現在變成了這般。
從前她挑逗戲弄自己,居高臨下。
而現在,她卻像獻祭一樣……
那不是莊驍想要的。
如果一身驕傲被折辱,那就不是他心心念念,至死不忘的姑娘了。
即使他有過齷齪的想法,想有朝一日,該換天地,讓她仰望自己,想要把她壓在身下撻伐,但是夢里,她的目光也是驕傲的。
她會哭,會罵他,會要殺了他。
而不是現在,像春棠那般,主動寬衣解帶,取悅自己。
他的姑娘不是這樣的!
莊驍上前按住她的手,目光噴火,“你什么時候這般自甘墮落了!”
他不允許!
王霜垂眸道:“我甘不甘墮落,我都已然墮落。從我嫁錯了人開始,我的人生已經毀了。這是我咎由自取。”
“你是不是后悔,當年沒跟著我了?”莊驍問。
只要她說“是”,他大概也就不在乎什么驕傲不驕傲了。
喜歡他就夠了。
可是王霜這輩子,可能就不會讓他稱心如意。
王霜說:“確實想過跟著你會如何,但是可能再選一次,我也不會那么選。”
“為什么?”莊驍目眥欲裂,目光要吃人一般。
這個女人真的太會拿捏他了。
“我跟著你,讓我家族淪為笑柄,你呢?還是馬奴。”
到頭來,她虧欠了所有人。
“倒不如現在,”王霜冷靜地道,“我沒有負家族,是家族負我,從此以后,我再也不會為家族所累。”
她抬眼環顧四周,“而你,也成了莊將軍,擁有了現在的一切。莊驍,我替你高興的。”
這是一句真話,可惜莊驍未必相信。
不信也沒關系,她說出來就好了。
“我不用你替我高興。”莊驍冷了臉,“別跟老子來那一套!”
少用感情綁架自己。
他和她,都不是那樣的人。
莊驍現在就希望,王霜像從前那樣,拽得二五八萬,在他面前居高臨下。
“說,你來找我,到底要干什么?”
“想要勸降你。”王霜道,“離郡王妃,就是鎮通侯的親姐姐和我談判,說只要我來找你,勸你接受朝廷招安,她就幫我從夫家離開。”
她直接說了實話,莊驍反而不知道該說什么。
半晌后,他才嗤笑一聲:“你也這么想的?”
“我沒有,我只是太想擺脫那些人,就答應了下來。”王霜道,“我以為你應該娶妻納妾,身邊女人無數了。”
“我沒有,我……”
莊驍說不下去。
他總不能說,我就春棠一個,現在還劃清了界限。
“我沒想拿捏你什么,要求你什么,我只是來走這一趟,對得起離郡王妃幫我而已。”王霜道,“你放心,回頭草,我不會吃的。”
莊驍:“……”
怎么,還嫌棄他?
這才是他的姑娘。
他的姑娘,跋涉千里,來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