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霜直接報的是自己名字。
柳云眠想,不管有沒有強取豪奪,莊驍聽到這個曾經的愛人來訪,定然百感交加,心潮澎湃。
不說倒履相迎,至少也得出來迎一迎。
事實證明,她想多了。
收了一兩銀子才答應幫忙通傳的門口侍衛,郁悶地從里面出來。
柳云眠迎上前去笑道:“這位大哥,莊將軍可是要見我們家姑娘了?”
“見個屁。”侍衛氣呼呼地道,轉身指著自己身后的腳印,“看我被莊將軍踹的這一腳,走走走,少來亂攀親戚。我今日是鬼迷心竅,才幫你們通傳。”
你分明是財迷心竅。
可是莊驍竟然不見?
“侍衛大哥,你有沒有說是我家姑娘王霜前來拜訪?”
柳云眠懷疑這侍衛沒把話說清楚。
不等侍衛開口,王霜就道:“肯定說清楚了。他待別人,不會這樣。”
莊驍雖然粗糙,但是并不是不懂禮之人。
他這是明明白白告訴王霜,他還在生氣,不想和她有糾纏。
侍衛被王霜的話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到底是認識啊,還是不認識啊。
柳云眠則看向王霜:“那姑娘,現在怎么辦?”
“等著吧。”王霜淡然道。
說完,她直接拉柳云眠在被她嫌丑的石獅子下坐著,乘涼,等待。
侍衛看著她淡定的模樣,竟然沒有敢上前驅逐。
柳云眠暗暗想,這就是氣場。
她沒有。
但是王霜有。
王霜很代入主子的這個角色,甚至吩咐柳云眠去買了一包瓜子,然后兩人就在石獅子下嗑瓜子。
嗯,給人留下一地瓜子皮。
“姑娘,”柳云眠磕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問王霜,“莊將軍能出來嗎?”
要是個倔驢,就是不肯出來,她們白等著也不是辦法。
王霜卻氣定神閑,“等著。”
等得有點渴,不該嗑瓜子的。
正當她準備去買茶水的時候,大門忽然被“吱嘎”一聲推開。
柳云眠回頭,就看見從里面出來一個雄壯彪悍的男人。
男人往那里一站,山一般的威壓就撲面而來。
顯然,這就是莊驍,柳云眠敢肯定。
別人,真沒有這個氣勢。
柳云眠心里還忍不住想,王霜當年的口味,也挺——清奇的。
閨閣中的少女,誰會喜歡這一款?
反正柳云眠到現在也不喜歡。
還是陸辭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不顯山露水,卻也能讓人滿足的體型好。
王霜也微微扭頭,目光落到了莊驍身上,然后又收回來,淡定拍了拍裙子上的瓜子屑,扶著柳云眠的手起來,對著莊驍行了個福禮,杏眼微彎,眼神波光瀲滟。
“好久不見。”她朱唇輕啟,梨渦淺顯。
柳云眠心里忍不住道:妖精。
王霜這種女人,若是存心勾引,有幾個男人能跑得了?
看著莊驍不斷上下動著的喉結,感受到他明顯變粗的呼吸和生氣的模樣,柳云眠忍不住想,她們所謀之事,看起來有兩分勝算了。
誰在意誰,誰在被誰拿捏,不是一目了然嗎?
“你來干什么?”莊驍臉拉得老長,口氣也惡聲惡氣,“你不是都嫁人了,現在又裝什么姑娘?”
這女人,一貫會搞事情。
王霜道:“克夫,守寡了。”
“你男人死了?”莊驍臉上的驚訝不似偽裝。
看起來,他最近沒有關注過王霜的消息。
柳云眠心里又有些不確定了。
情根深種,非她不可,這都是柳云眠自己腦補的。
夢想歸夢想,現實歸現實。
而且,憑什么王霜都走出來了,還要期待莊驍留在原地?
說起來,他現在若是還能記王霜一點好處,那應該是當初分開的時候,王霜給了他一筆“分手費”吧。
看在銀子的面上,大家也不算徹底鬧僵,是不是?
“死了。”王霜低頭。
“那……你節哀。”
節哀?
還挺會安慰人的。
“我弄死的。”
莊驍眼珠子都快掉出來,半晌后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你這女人,真是心狠。再說,就算是你做的,那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還大喇喇地說出來。怎么,指著我夸夸你厲害?”
呆子懟人,還挺厲害的。
柳云眠在一旁看著聽著,心里慢慢勾勒出莊驍的性格。
王霜抬起胳膊,擼起右側袖子,露出半截白皙勻稱的小臂。
莊驍氣結:“大庭廣眾之下,你要不要臉呢!”
他回頭狠狠地等著侍衛和門房,眾人嚇得都轉過身去,呼吸都不敢用力。
王霜把小臂翻轉,露出一條長長的傷疤,在她原本完美無瑕的肌膚上,顯得那般猙獰。
“他打的?”莊驍眼睛都紅了。
“不是,我自己。”
莊驍:“你這瘋病就沒去治一治!越來越瘋了。”
“他打我,逼我拿嫁妝銀子出來。”王霜道,“專門往見不得人的地方打。我什么性子你知道,不能讓他如愿,就自己扎傷了自己,賴到他頭上,逼我娘家為我出面……”
說這話的時候,她神情平靜,然而眼底的疲憊卻藏不住。
她沒有撒謊。
那就是她真正的婚姻生活。
她曾經想過,即使她不愛他,也會做一個好妻子。
可是,她根本沒有機會。
這大概,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她對家族感情極深,為了家族拋棄了喜歡的莊驍。
可是當她把一切齷齪都鋪陳在家族面前時,當她鮮血淋漓地跪求祖父和當家的大伯父為自己撐腰的時候,換來的是什么?
換來的是他們勸她忍氣吞聲。
王霜心徹底涼了。
她知道,哪怕她死在夫家,家族都不會管她。
因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王家清名,不容出現任何瑕疵。
“他,他為什么欺負你?”莊驍臉色青紫。
欺負女人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來跟他打!
看樣子,若是王霜那相公不死,他現在就能去把人打一頓。
柳云眠也沒聽王霜提起過這些。
現在聽著,心里也生出許多同情。
或許生為女人就是原罪,無論她如何貌美,如何爽利,都逃不過被渣男欺負的命運。
“他喜歡男人,他要拿著我的錢去給他喜歡的小倌兒贖身。”
王霜實慘。
“那你是該弄死他。”
柳云眠從莊驍的話里,聽出了幾分咬牙切齒。
“我也確實那么做了,不算吃虧。”王霜嫣然一笑,仿佛所有的過往都淹沒在這一笑之中,豁達而大氣。
“不過這件事情,你不要告訴別人,否則我回去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我是那種碎嘴子的人?”莊驍道,“你現在又來找我做什么?要我幫你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