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眠聞言心里一沉,原本噴香的羊肉這會兒也變得沒滋沒味了。
“怎么,要開始打了?”她問,“是不是皇上那邊給你施壓了?”
“沒有。”陸辭道,“我暫時還不想開戰;你知道的,我向來不喜歡這種自相殘殺的戲碼。”
“你想從中轉圜?招安?”
“嗯。”陸辭點點頭。
如果是抵御外敵入侵,他義不容辭,必當一馬當先。
可是這是中原人打中原人……
那些人大部分還是吃不上飯,被人當槍使的貧民。
陸辭很難對他們舉起武器。
柳云眠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
陸辭鐵漢柔情,內心其實十分細膩良善。
可是現在的局勢……他們都要為皇上的好大喜功付出代價。
對方已勢如破竹,即使他們想招安,對方也未必同意。
況且,皇上就沒有招安的想法。
陸辭道:“我在這里撐著,姐夫在京城努力。”
他和離郡王,想共同把這一場災難控制在最小范圍內。
但是陸辭也是普通人,他也會在巨大的壓力之下生出自我懷疑,生出猶豫和踟躕。
他見柳云眠不吃了,才夾了一筷子肉放到自己面前的油碗里。
“這段時間,我的人打聽到,對方也不是全然主戰的……”
陸辭此去,正是要親自去試探一二,看看能不能找到主和的人,尋得兵不血刃解決問題的可能。
說實話,柳云眠氣氛都到這里了,陸辭的想法很難實現。
但是她也不能打擊陸辭。
畢竟他出發點是好的,而且為了那么多人命,即使概率再小,也要嘗試。
陸辭細細給柳云眠講了對方的情況。
帶頭造反的人叫武國安,這個名字對上他的行徑,有點可笑。
不過武國安顯然不這么認為,他認為他就是上天派來的真龍天子,取昏君而代之,實現國泰民安。
除了武國安之外,他還有三個異性兄弟,都是他的心腹。
這四個人,是最先扯旗子造反的人。
陸辭說的可能主和的人,正是其中之一,名叫岳行之。
岳行之和其他人不一樣,他讀過書,有見識,是被其他三個人拉攏進去的。
——他原本是京城人士,親爹卷入文字獄,然后被流放了。
柳云眠聽到這里就瞪大眼睛。
顧清歡的爹卷入了文字獄,岳行之的爹也卷入了文字獄。
這到底牽扯了多少人,隨便抓出來一個都是……
陸辭道:“他們是同一件事情。因為兩個人的父親本來就是好友,一起吃飯喝酒,沒有數,說了過激的話。”
柳云眠:知道了吧,喝酒誤事!
所以男人不要有點小錢,有點工夫就出去喝酒,一不小心抄家滅門。
好好回去陪陪妻兒,越過越好。
不過這世界,真是有點小。
但是怎么說呢?
柳云眠覺得,她是岳行之,她也反了。
皇帝對他們家來說,就是不做人,那不如換個皇帝。
為什么岳行之,還主和呢?
陸辭對此解釋是,岳行之從小受到的教育,讓他不會就關注自家那點仇怨。
而且,岳行之從小沒有母親,父親也不是因為流放而死,所以他對朝廷,其實沒有那么多恨,最多是郁郁不得志而已。
他加入造反隊伍,實在是陰差陽錯,被裹挾著走到今天。
但是因為他讀書識字,性情溫和,所以在里面也很有威望。
陸辭想和他聯系。
雖然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找到途徑。
但是總這么等不是辦法,所以陸辭決定自己上陣試探一番。
柳云眠托腮,似乎在想什么。
“怎么了?”陸辭把涼了的肉放到嘴里。
“我在想,依你所說,岳行之也就二十出頭,那說不定,還和顧清歡認識呢!”
既然通家之好,那小時候多半見過。
也很有可能,長大后雙方還考慮過做親的可能性呢!
一不小心,柳云眠這思緒就飛了。
陸辭道:“認識應該是認識,做親……那應該沒有。顧家那女人,很早就和野狗在一起……”
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當年的陸辭或許不懂,但是現在的他,很能看懂懷春慕艾那些了。
柳云眠:“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嗎?還真說不準呢!你要不要從這個角度調查一下?”
或許能幫上忙。
人畢竟是感情動物,還是會被感情打動的。
陸辭卻搖了搖頭。
“為什么不考慮?”柳云眠不解地道,“萬一能幫上忙呢?”
“就算有婚約,顧清歡現在成為野狗的禁臠,你覺得岳行之情何以堪?”
不動情還好,倘若真動情,那現在心里得有多恨?
那是無法和解的恨。
所以這一壺,不開,不能提。
柳云眠想想,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幫倒忙就不好了。
“而且兒女情長,很難拿到臺面上說。”陸辭道,“歸根到底,還是利益之爭。不過好在,岳行之應該還有些家國情懷。”
“你從前在京城,沒有見過他?”
“沒有,但是聽說過。”陸辭道,“他是個才子,倘若當初家里不出事,應該會走科舉之路。”
柳云眠想了想后托腮道:“你都聽說過,應該確實有才。不管怎么說,此去你都要小心些,以自己為重。快吃飯,吃完了我給你看點好東西。”
陸辭咬了一塊土豆,已然猜測出來柳云眠的意思。
“你是說,你那個槍?”
“嗯。”柳云眠點點頭。
那是不該出現在這里的東西。
即使之前西夏戰事如火如荼,鳳夕都沒有拿出來用。
唯一吃過槍子的人,是那個悲催的李嬌嬌。
她把槍留給柳云眠,也是給后者保命用的。
柳云眠現在給陸辭保命。
雖然如果在千軍萬馬圍攻之下,幾十發,甚至幾百發子彈,或許都不能幫助陸辭逃脫。
但是,好歹是希望不是?
柳云眠教陸辭用槍。
這和彎弓射箭畢竟不一樣,所以陸辭的準頭定然也不行。
吃過飯,柳云眠教他半天,想想還是不放心。
“陸辭,要不,我陪你去?”她說。
要真和武國安你死我活,她就直接崩了他算了!
真討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