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你們姐妹倆好好的。”李哲干巴巴地道。
他甚至不敢問她更多的事情。
怕扎心。
他有心想問她為什么在這里擺攤,但是又怕勾起她的傷心事。
他幾乎能肯定,柳云杏在婆家過得不是很好。
看她的打扮以及行為,就能推測出來。
她是不是,被婆家逼迫在這里賣茶水賺錢的?
柳云眠和他說了幾句話后,就又去忙活了。
她愛干凈,所以早上要把所有的茶碗都用熱水燙一遍,把桌子再細細擦一遍,早上很忙。
李哲低頭喝茶,只敢用余光偷偷瞥她幾眼。
縱使萬般滋味在心頭,也只能自己獨自體會。
待村口陸陸續續有人進出的時候,李哲知道自己該走了。
現在還沒人認出他來,但是畢竟是一個男人,單獨呆在這個攤上,對柳云杏不好。
他有些后悔,沒有找個人一起回家,這樣就可以有理由待久一些。
“我先走了,你忙著。”李哲站起身來。
“好,你慢點。”柳云杏正在燙茶碗,聞言笑著抬頭道。
她從滾燙的水里快速地用幾根手指把碗取出來,手也被燙得通紅。
李哲咬咬牙。
他心疼,但是他沒資格。
他跳上馬背,騎上馬離開。
柳云眠笑著看他離開的背影,喃喃道:“真好啊。”
他出息了,真好。
她又想起妹妹要撮合自己和李哲的事情,忍不住搖頭。
那個小傻子。
她以為還是從前,自己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又有幾分什么都不怕的野性,還敢厚著臉皮和娘說一句“我就喜歡他”嗎?
不是了,自己現在就是個棄婦。
而那個無父無母的李哲,已經成了縣太爺身邊的紅人。
那真的好厲害好厲害。
柳云眠走上前去收拾李哲用過的茶碗,卻被桌上一錠亮晶晶的銀子驚到。
這是十兩的銀錠子!
柳云眠看著那十兩銀子,淚水頓時盈滿眼眶。
那些記憶像洪水一般,呼嘯著奔騰而來。
——李哲獵了一頭鹿,因為只傷了腿,能養活,扛到縣里,竟然換了二兩半銀子。
他給她買了一枝絹花,然后把剩下的二兩多銀子拿到她面前。
“銀子,我還沒見過這么整的銀子!”
柳云杏替他高興,不,替兩個人的未來高興,嘴上卻偏偏啐道:“跟我顯擺什么!又不給我。”
“不給你給誰!收著!你相公給你的銀子!”他高興地大笑,露出一口白牙。
少年的笑容,比最熾熱的陽光還要燦爛,溫暖了她的回憶。
“你是誰相公,臭不要臉啊!”她作勢捶打他,眼中的笑卻已止不住。
恍如隔世。
柳云杏雙手捂臉,慢慢蹲下去,無聲哽咽。
對不起。
李哲,真的對不起。
她曾經辜負了那么好的他。
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還是那樣的選擇。
她會犧牲他,換自己母親的性命。
可是對不起,對不起,傷害那么好的你。
他定然是看出了自己現在日子的窘迫,所以不動聲色地幫助自己。
而換成是她,兩人以后怕是老死不相往來。
李哲,對不起……
李哲心里何嘗不是萬千滋味?
他強壓住心中的情緒,找到了柳家。
看著熟悉的幾乎沒有變化的柳家門口,他也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沖動。
柳家對他來說,就是記憶中最溫暖的地方。
高氏心軟良善,對他諸多照顧。
柳秀才更是村里的老好人,村里所有孩子去學堂外聽課,他從來都不攆人。
后來大概柳家對他和柳云杏的態度明確之后,柳秀才還拍拍他肩膀,讓他多認幾個字。
也是那一兩年,李哲認了許多字;后來投軍的時候,才從一群大老粗里很快脫穎而出,被選到了韓平川身邊……
“你找誰呀?”鐵蛋拖著棍子過來。
他在和觀音奴玩打仗的游戲,拿著棍子當劍呢!
“找誰?找誰?”
觀音奴自從能聽見之后,對這個世界的熱情空前高漲。
現在最愛的就是學話,而且進步一日千里。
李哲看見觀音奴,聽他說話,所有的那些感傷,暫時都被炸飛。
他震驚得張大嘴。
等他看到身后微笑著行禮打招呼的翠微時,甚至忘了還禮,像一只呆頭鵝一樣問道:“這,這是……”
翠微含笑點頭,目光驕傲:“是小主子,小主子好了!”
李哲激動得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鐵蛋抬起袖子擦了擦鼻涕,嫌棄道:“這人怎么傻乎乎的!”
“傻!”這個字觀音奴可說得太順了。
聽李哲說是來送信的,翠微讓蜜蜜去窯廠幫忙喊柳云眠和陸辭,又把李哲請進后面的老宅子里。
大歡——那只小丑鵝,嗷嗷沖過來,要啄人。
翠微和李哲也算熟悉,便笑道:“李爺,不用慣著它,拔劍嚇唬嚇唬它!仗著主子寵愛,就狗眼看人低,無法無天了。”
“主子寵它?”
李哲想象力匱乏,實在想象不出來陸辭寵愛一只大白鵝的樣子。
翠微剛點點頭,包子也從里面沖出來。
它聽見了什么?
誰在喊它?
狗眼看人低?它看誰了?
沒錯,包子一只覺得它就是一條狗,不過是一條擁有漂亮花紋的狗。
只是現在,變成了一條黑狗,嗐,說起來都是眼淚。
觀音奴:“要騎……包!”
鐵蛋:“我也要騎!”
翠微笑道:“好了好了,別鬧了,一會兒大人回來了,看打不打你倆搗蛋鬼。”
觀音奴和鐵頭卻不怕,爭先恐后地去纏著包子,討狗嫌。
李哲現在還呆若木雞。
他感覺進了這個從前都看不上的老宅子,就仿佛打開了通往神奇世界的大門。
觀音奴可以聽見還會說話了,冷若冰霜的陸辭養了一只寵物大鵝……
翠微道:“李爺你稍作,幫我看一下小主子,我去給你泡茶。”
“不用忙。”李哲忙道,一不小心脫口而出,“剛喝過茶了。”
“喝過了?你不是從城里來的嗎?哎呀,我知道了,”翠微笑道,“你是不是在村口遇到了咱們大姑娘?”
“大姑娘?”
“對呀。”翠微笑瞇瞇,“我可是知道點你們內情的人喲。”苦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