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崩壞
第8章：崩壞
夏修注視著他，那一瞬，他能感受到從阿蒙德眼底流露出的情緒——不是祈求，不是乞憐，而是一種命運交棒者的冷靜與篤定。
他緩緩抬手，與之相握。
天國譜系·開始共享……
他調動體內的天國譜系，將一部分力量傳遞給阿蒙德，天國譜系中的深邃力量如潮水般涌入阿蒙德的存在之中，天國的感召再次在阿蒙德的虛體中激蕩起陣陣波動。
阿蒙德輕微顫抖了一下，那是一種久違的感覺，一種深藏在靈魂深處的力量，那種威嚴、那種召喚，那種曾經的使命感，重新將他拉回到了這個世界，拉回到天國的懷抱。
天國譜系的鏈接完成的瞬間，阿蒙德松開了夏修的手，仿佛某種漫長歲月壓在肩上的重負被卸下。他張開雙臂，面向那破碎神國的虛空，神情如釋重負，眼中卻涌動著一抹難以言明的深沉情緒。
“終于……再次回來了。”
他低聲笑著，像是多年未歸的浪子重返祖庭。
緊接著，阿蒙德朗聲下令：“伊甸，調出塔羅紐（Taronyu）的相關訊息。”
發現[秘密轄權]內容——
權限者：數據幽靈·阿蒙德·卡恰特里——
雅威介入中——
正在分析數據結構——
一切正常！
開始解密——
解鎖密級權限代號：VEA04
開始調取檔案：TK4547
同步中——加載星球觀測畫面
夏修的眼前頓時展開一幅浩瀚宏大的景象。
虛空之中，一顆蒼茫星球緩緩旋轉，映入他的視野。
那是一顆滄海遺痕斑駁的星球，擁有近似泰拉的體積，但卻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未完成感。
星球的大氣層泛著淡藍色輝光，邊緣宛如暈染般溢出厚重的水汽。
廣袤的赤土高原鋪展在星球的下半球，遍布巨大而規則的隕坑與裂谷，似乎曾遭遇過古老的天體轟擊，又或者，那是人為開采所留下的千年傷痕。
星球西側，是大面積被水體覆蓋的藍色區域——但與海洋不同，這些水域并不連貫，而是被荒原、裂縫、山系分割得四分五裂，如同漫天碎鏡中映出的支離海景。
天空之上，可見大片高空云層正在緩緩聚合，有如一場等待引爆的恒久風暴。
夏修望著那顆星球，眉頭微蹙，語氣帶著一絲疑惑。
“這是哪？”
阿蒙德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靜靜地凝視著那顆赤紅色調、布滿環狀水體和高原裂痕的星球，片刻后才低聲開口：
“塔羅紐——距離泰拉十五光年外的一顆星球。”
“它最早由天國遠眺機構發現，編號為TK4547。”
阿蒙德的目光投向虛空，那顆渾圓蒼褐、云霧纏繞的星球正靜靜懸浮于伊甸系統的光影投影之中，孤獨得仿佛連宇宙都遺忘了它的存在。
“在被發現之初，它只是一個擁有泰拉類生態的異星球，氣候溫和，重力適中，大氣層穩定，地表有完整的碳基生態循環系統。”
“但……”他話鋒一轉，“隨著數據層級逐步深入，我們發現塔羅紐的不同之處。”
“這是塔羅紐族的母星。”阿蒙德按照回憶開始向夏修講述這顆星球的一切，“他們是一種早已滅絕的類人型智慧種族，身體結構與人類相似，內稟神性和超凡因子兼具，潛力巨大。而且……他們的文明水平，幾乎無限接近于第五次超自然大戰時期的泰拉文明。”
“唯一的差距，”他頓了一下，像是在為對方的失敗默哀，“是他們沒有發展出譜系之道……也沒有水晶天的庇護。”
“他們的文明內在結構過度依賴自然超凡性，但卻缺乏邏輯性自修復機制，這就導致其內部異常增長極為劇烈，最終出現了大量非自然現象，像是文明層級的B級潰變因子與C級逆構型擾動。”
夏修沉聲問：“所以他們都死了？”
“是的，死了。”阿蒙德淡然點頭，語調低得像是鐘聲，“整個文明……徹底被終末因子瓦解。”
那一刻，沉默像是凝結成實質，壓在空氣之中。
“你……”夏修突然盯住阿蒙德，眼神中泛起一抹質疑，“你們魔王議會清除了他們？你們動用了CR13？”
阿蒙德卻搖了搖頭，否定道：“消滅他們的……并不是天國。”
他抬眼，眼神不含絲毫波瀾，卻又仿佛深海一樣難以捉摸。
“雖然我們在塔羅紐事變中，確實起到了一定作用，但……真正造成那場文明級毀滅的，是另一種更為古老且本質混沌的威脅。”
隨著他的發言，伊甸系統啟動了更高權限的演示層級，空中頓時浮現出多組半透明的邏輯模型與圖譜。
藍白色的交錯軌跡如星河般旋轉，在夏修眼前鋪開。
“他們也曾建立過一個名為‘提哈烏努姆（Tìhawnum）’的組織。”
阿蒙德雙手輕輕合攏，指尖交錯，如同托起一段逝去文明的遺骸。
“那是他們文明最輝煌也最絕望的象征——類似天國，只不過，他們成功地統一了整個星球，統一了所有異議、宗派、語言和神性觀念。他們的決心……我必須承認，是令人敬佩的。”
虛空中，伊甸系統開始調出更深層的記錄，畫面中展現出巨型黑曜石議事殿堂、以及塔羅紐族祈禱中升騰而起的多重意識場。
“提哈烏努姆，是他們的守門人，是凈化者，是理性最后的哨兵，他們試圖用有限的科技和信仰來構建一個超凡社會。”
阿蒙德攤開雙手，露出輕輕一嘆。
“但可惜……他們沒有隱匿的傳統，也缺乏對異常的真正理解。”
夏修瞇著眼，默然不語。
“他們的文化從未建立真正意義上的封鎖與遏制機制，異常反過來被融入了他們的信仰、日常與政治體制之中。”阿蒙德語氣平穩，但話語中卻藏著無可逆轉的哀悼。
“神跡不再是需要收容的威脅，而變成了某種信仰核心；那些現實結構性扭曲，被當作神明的低語記錄進詩篇；更糟糕的是……他們當中的一部分圣人，甚至刻意誘導異常力量在社會中擴散，試圖借此獲得更高層次的‘認知升華’。”
“而他們的代價，便是——崩壞。”
隨著這句話落下，夏修眉頭緊鎖。
“崩壞？”
阿蒙德緩緩點頭，語氣深沉：
“對的，以K級危機序列事故的形式將文明清洗的崩壞。”
K級危機序列事故，指的是各種毀滅世界和文明的災難。
天國對于K級危機序列事故有不同的定義。
比如XK，代表的各種經典末日場景，如泰拉毀滅、現實崩塌……
MK——人類意識被感染抹除，肉體不滅但心智消亡。
ZK——全面現實失敗，恢復后已非原始世界。
天國已經阻止過不少K級事件的爆發，夏修也參與過不少，比如上次的開球行動本質上就是對于XK級的危機序列事故。
阿蒙德的話語還在繼續：
“每一種崩壞，都對應著一種特定的世界終結——我們記錄下的至少有六種不同危機序列。”
阿蒙德伸手再次輕輕劃過虛空，伊甸系統應聲展開一幅恢宏星球演化圖譜，六道紅色星痕自塔羅紐母星表面劃出，如神明審判的血字。
“IK型危機序列·死亡之手（社會崩潰·核冬天事件）。”
“當年，塔羅紐的超級聯邦國設立了一套稱為死亡之手的戰略系統，用以遏制全面戰爭的爆發。諷刺的是，這套系統的過于精準，反而引發了滅世核打擊。”
伊甸系統調出一段模糊畫面——黑色大氣層下，數以萬計的蘑菇云如花海怒放，大地在烈焰中開裂，空中的浮島城市被火焰吞噬墜落。
“政權更迭之際，系統誤判政府停機，自動引爆了一萬兩千枚核彈頭，整整五小時，塔羅紐化作地獄。”
“這里我們需要吸取提哈烏努姆組織的愚昧——他們沒有像天國一樣扼殺[危機序列·死亡之手]，天國發明了幽靈粒子公式來限制核危機的擴撒，而提哈烏努姆組織沒有。”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他們沒有建立一個應付文明消亡的危機序列庫。”
阿蒙德接著滑動資料。
“RK型危機序列·競爭出局（“一體化”存在性特殊事件）。”
“塔羅紐曾試圖通過納米機械對族群進行生理進化改造。結果是這些納米機器人破壞了腦組織的穩定區域，誘發攻擊傾向、同類相食，乃至無限靜滯狀態的活尸。”
夏修眉頭一皺，伊甸同時投影出一具具瘦長殘軀，它們的眼中沒有生機，只剩下永恒狩獵的機械性反射。
“我們稱他們為崩壞病感染者，在核打擊后，超過十億活尸游蕩在世界各地。根據推測，這些東西甚至能感染人類。”
“隨后是GK型危機序列·死亡溫室。”
“該星球的在軌空層懸浮著一座古老的星象儀，原是用來穩定生態頻率的裝置，稱作玻璃神器。但它在終戰中失控后，釋放了一場生物否決場。”
阿蒙德抬頭，仿佛還能看到天穹之上的軌道儀器轟然崩塌。
“任何非本地異種生命——包括供養物種、引入生態支柱——在三周內全部滅絕。最終連智慧植物也被抹除，塔羅紐生態鏈在數日內坍塌。”
“隨后是變種的危機序列·XKΩ型——末世。”
“這場災難來自七尊巨大類人存在——我們稱它們為末日之父，每一個高達五百米，具備自主意識。”
畫面切換，七尊身影緩緩從廢土中升起，其胸腔中燃燒著扭曲的信仰印記，塔羅紐信徒跪伏其下，哀鳴如禱。
“他們原本是沉眠的守護者，被核戰喚醒。失敗的塔羅紐轉而向其效忠，換取存活……可笑的是，這七位守護神最終彼此互相廝殺，信徒滅絕，只剩一位勝者孤獨存活。”
“隨后，危機序列·AK型——文明瘋狂（彌母危機）。”
“塔羅紐最終階段出現了一種名為‘第五教會’的彌母組織，其教義圍繞數字5展開，具有強烈的精神污染。任何聽聞、閱讀或思考其教義者，都會逐步失去理智。”
夏修低聲：“彌母毒性？”
阿蒙德點頭。
“最初它只是偏執邪教，后來轉化為文明吞噬性結構體——針對智慧文明的特定污染，再也無法剝離。”
“最后一個就是WK型·危機序列·氣象毀滅。”
“最后一道序列則是天變。一個古代建造的頂點型氣候控制器在核戰后失效，釋放出無盡風暴。高頻地震、劇烈火山、自生颶風成為常態。”
伊甸浮現一幅最后的靜幀：塔羅紐的天空滿是云裂與閃電，地面碎成數十塊大裂谷，熔巖淌過城市骨骼。
阿蒙德的手在最后一處停下：
“核戰摧毀了人類，活尸感染腐蝕殘存，生物場瓦解種群生態，神明反噬信徒信仰，瘋狂席卷高維意志，最后連天空本身都放棄了這顆星球。”
他輕輕吐出一句：
“而這一切——才不過用了五年時間。”
夏修站在懸浮的數據投影前，目光緊緊鎖定著那顆已死星球的等比例模型，眼神逐漸凝重。
他緩緩開口，語氣如寒鐵一般冰冷：
“所以……你們最后動用了CR13，對那顆星球進行全面清除？把所有殘余的活尸，還有可能攜帶危機序列的幸存者……連根拔除？”
阿蒙德沒有否認，只是輕輕點頭。
“是的。”
他語氣平靜得像是在回憶一場天氣預報。
“當時我們在塔羅紐北半球的一處遺跡——原提哈烏努姆的分支倉庫里，發現了十萬名尚存意識的文明個體。他們仍在茍延殘喘，聚集、祈禱、試圖維持秩序。”
“我們啟動雅威觀察發現其中至少有百分之四十二的個體存在不同程度的異常感染征兆——某些是結構性因子異變，有些則是彌母殘留，還有的，單純是被殘留裝置污染了基因鏈。”
“而就在這個關口，十三位議會裁決人達成了一致——十三比零。”
他說這話時毫無愧疚，如述使命：
“以文明清除權限為依據，動用了CR13個體進行有選擇地打擊與收容，隨后進行完全覆寫級打擊。”
“目標代號：死城清掃。”
沉默在兩人之間停滯了半秒。
片刻后，夏修卻緩緩吐出一句：
“這些崩壞事件……從核戰、納米感染、生態鎖場、神明復蘇、彌母瘋教、極端氣象……一個接一個。”
他側首看向阿蒙德，語氣透著壓抑的疑惑：
“這些東西真的是……‘自然’發生的嗎？太過整齊，太有順序，太像是……”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而阿蒙德卻接過了他懸而未落的最后那個詞。
“劇本。”
夏修也感受到一種熟悉的東西，只不過這次更加高級——重奏演繹。
深紅之王的劇本之力，而且還是認真寫作狀態下的紅王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