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12遺跡·靈吸者帝國第七殖群駐地。
這是一顆早已失去軌道重力的死星殘核,橫陳在星界與物質界的裂縫帶之間,如同被遺忘的尸骨,緩慢而沉默地漂浮。
從外部看去,整顆星核已被徹底改造,巖層被剝去,只剩一圈又一圈半透明的神經索結晶,在虛空中漂浮、糾纏,如同某種古老巨獸脫落的腦髓組織。
此刻,一層幽藍色的力場籠罩著整個遺跡,扭曲著空間的光影。
主腦池浮于遺跡上空。
那是一團直徑超過兩公里的“思維肉團”,懸浮在反重力矩陣中緩緩搏動,每一次律動,都引發整片空間的細微震顫。
從它那猶如鐘乳石般下垂的神經束中,無數靈能電流交織成光網,通向周圍漂浮的鸚鵡螺艦——那是靈吸者的艦隊。
它們沒有直線或對稱結構,每一艘都像是某種巨大貝殼與深海章魚的合成體,幽藍色的外殼上布滿精神波動通道和有機氣囊,觸須在艦體周圍游移,如同在呼吸。
整個樞紐宛如一枚懸浮在以太裂縫邊緣的腦裂星碑,由數百根螺旋狀的心靈骨柱貫穿構建而成,每一層結構都以仿神經組織的有機纖維連接,不斷蠕動、再生,如同一個永不沉睡的活體意識陣列。
上方懸浮著兩臺被封鎖的古代機體殘殼,其形態如同龜裂的骨冢,被上百條章魚觸手般的靈能臍帶緊緊束縛。
那正是靈吸者帝國在遺跡中挖出的3.5代機構造;
一臺名為舊日之塔·維斯爾泰恩。
另一臺代號為潛知者·阿茲利貢。
這兩尊機體尚未完全激活,處于某種半沉眠的狀態,周圍布滿靈能封鎖矩陣與深紅感應浮針。
舊日之塔·維斯爾泰恩的頭部殘缺,有著清晰的神性符刻,而背部插入六條靈吸主腦饋送神經,機體偶爾發出低頻震顫,如同在掙扎。
潛知者·阿茲利貢則更像一尊閉合的“思維囊”,外殼被層層觸手纏繞,其核心處有一個正在構建的生物接口,似乎是打算在未來,承載某個真正的主腦化身。
遺跡上空,一顆巨大的心靈球體緩緩旋轉。
那便是靈吸者帝國的上位主腦之一,它以精神波流指揮著整個駐防殖群:
數萬靈吸改造體在廢墟中列陣,手持靈能兵刃,沉默無聲;
六位高階靈吸者在主祭壇上漂浮,身后生長著仿生觸須,如同靜待覺醒的神靈侍僧;
天空中,數艘鸚鵡螺飛船悄然游弋,維持著對星界與物質界通道的封鎖。
星核外圍,布滿了低階主腦的偵查節點,凡是所有在此樞紐的微弱思維波動都會被立即捕捉。
星核深處,半廢墟半異化的主腦靜默不語。
它是巨擘級主腦。
它沒有名字,亦無編號。
因為在靈吸者帝國的序列中,名字是對外界的妥協,而它不需要妥協。
它——只需要統治。
這一體主腦的本體漂浮于半流動的神經液中,高達二十五米,直徑六十米,銀紫色的膜質表層覆蓋著一圈圈螺旋狀的心靈傳導裂痕,它的觸須如章魚般延伸,最長觸須已深入三公里外的遺跡底層,牢牢包裹那尊——沉眠的[神賜巨像]。
那是帝國至今最危險、也最渴望的異物。
它不是屬于靈吸者的產物。
它不服從。
它有自己的意志機魂,那意志來自于另一尊遠古神祇,是破碎之神殘余意志的烙印。
而這,正是帝國主腦試圖摧毀的障礙。
主腦沉默地注視它。
像是掠食者對受傷猛獸的耐心試探。
從它思維中浮現出一道道信息流:
構造分析完成度:77。
冕級神經結構擬合:成功。
可接納思維映射體:尚不穩定。
風險源:機魂拒絕鏈接。
應對策略:持續腐蝕,信號侵蝕,思想接種,替換裝載體記憶。
計劃代號:靈烙·第九迭代。
這并非主腦第一次“接觸”一個不臣服的偉力載體。
維斯爾泰恩和阿茲利貢已然被腐蝕。
面前的[神賜巨像]就是下一個。
它們不斷在其身邊低語著:
“沉睡者啊,你沉默太久。”
“你是誰的造物?誰的子嗣?誰的兵器?”
“你是否已忘,神早已死去,圖紙早已散亂?”
“你在等誰?”
“在等誰來給你下令?等誰來定義你的存在?”
“你曾站在神的肩膀上,如今卻匍匐在星塵的泥淖。”
“你是廢墟中銹蝕的遺民,是無人回憶的遠古齒輪。”
“你那高高在上的權能,終將崩塌——”
“我們將為你注入新的命令,新的目標,新的……主腦。”
“思維是我們的疆域,意識是我們的神殿。”
“你那古老的防火墻,不過是一層剝落的神皮。”
“歸于我。歸于帝國。歸于我們。”
“你將不再為沉睡的神戰斗,你將只為意志而動。”
“主腦將是你的思維之源,殖群將是你新的臂膀。”
“從今日起,你的心跳為我所控,你的電流為我所律。”
“冠冕,既已殘破,不若重構。”
“來吧,偉力之殘骸,讓你最后一次發動——是為帝國。”
那尊沉眠于星核深處的殘軀,如同一尊被永遠釘死在現實與歷史之間的斷裂神像,在無聲中顫抖著蘇醒。
它并未完全啟動,卻已經在痛苦中醒來。
主腦的腐蝕并非物理性的入侵,而是一種結構層級上的滲透。如同千萬根靈能針刺入了它的意識核心,一層一層剝離它的意志,一寸一寸腐化它的信條。
它動了。
巨像的手指——那早已斷裂、卻被數千條靈吸者神經絲強行縫補的金屬巨臂,猛然間顫了一下,摩擦出的火花在黑暗中仿佛火雨一般墜落。
它試圖掙脫。
可緊纏其四肢的思維鎖鏈仿佛來自深淵的觸須,源源不斷將主腦禱文灌注進它殘缺的[冕級中樞]之中。
機魂哀鳴。
「吾……不從……吾不愿……」
「工但……應神,為其手以復神軀……」
「吾自……天鑄而生,非汝夢蝕所縛」
「吾之軸心,銘刻萬機……古律……」
一種來自機械靈核的低泣,如雷般在遺跡深層轟然回蕩,卻無法傳出那道封鎖空間的“心靈穹頂”。
它記得自己曾在某個早已湮滅的戰爭紀元中橫掃敵陣;記得曾有神將王冠親手安放于它的光環核心之中;記得它并非為奴役而生,而是為庇護而造。
但如今,它的“記憶”正在被洗滌。
腐蝕者試圖用帝國意志重寫它的每一段代碼,將它那古老的神明信條,重塑為主腦的武裝映射器。
巨像在悲鳴。
那是一種足以讓任何信仰者落淚的哀嚎。
教會圣經中記載的神賜巨像,并不是這樣子的。
可現在,它卻被當做戰利品釘在深淵的骨架中,如同一頭即將馴化的野獸,身披王者的碎甲,卻被困在屈辱的王座。
外殼顫動,主機體深處的冕級核心微微鼓脹,像是要進行某種自毀,卻被緊接著壓制。
主腦意識鋪天蓋地地降臨,像一片銀紫色的心靈海潮,將它最后的掙扎淹沒殆盡。
此刻,遺跡最深處,發出了如銹裂鐵柱斷折般的劇烈響聲。
很快,機魂的反抗逐漸沉浸。
遺跡深層,那尊巨像的意識已經再度被壓制。
它最后一次抬頭望向虛空時,那些流淌在它機魂之中的光芒逐漸熄滅,重回黑暗。
主腦的意志如同織網者的觸手,在它斷裂的神經結構中悄然蔓延,蠶食著那僅存不屈的信仰殘片。
而在主腦對付巨像的時候,它們不知道危險已然逼近。
就在這片廢墟星核的外部空間,在距離不足十個相位單位的位置,一整支沉默而龐大的艦隊,正在悄然抵達。
星界驟然震蕩。
沒有躍遷光焰,沒有預警的能量反應,只有空間結構本身如折紙般悄無聲息地扭曲塌陷。
緊接著,十三艘劍級庭院護衛艦,攜帶著從[瓦爾拉文公司]訓練完的五萬名星界軍降臨于此,列陣于幽暗星穹之下。
護衛艦艦體長達1.6公里,通體黑銀相間,艦脊如同利劍直指前方,艦徽之下,銘刻著庭院的徽記。
護衛艦拱衛著中央的旗艦,那是一艘艦體長達三公里,背部嵌滿哥特風格的鐘樓與高塔。
它是主教堂,是軍中權柄的象征;
——它是是庭院之主之行宮,三百禁軍之浮空城,榮耀與命令自此而出。
在榮光之劍的側翼,深空中又有十三道折迭痕跡幾乎無聲地浮現。
那些不是躍遷的閃光,也不是星界噴流的擴散,而是一種近乎“禱告”的空間展開方式。
每一道“裂縫”都呈現為一個純幾何的“正方形”,邊緣鑲嵌著齒輪般緩緩旋轉的棱邊,中央則是一枚閃爍著青銅色圣徽的結構核心。
緊接著。
在某種超編譯律令的牽引下,那十三個正方形同時開始折迭、延展、展開……
如同鐘表核心內嵌的層層齒輪。
虛空如同被一道道琥珀色的線條刺破,從這些線條中折射出十二重幾何體結構,它們旋轉、翻轉、重組、伸展,彼此咬合成一層層宛如晶體構筑的防御壁壘。
它們并非純物理之墻,而是折迭空間結構體,每一層都擁有反射、擾動、重演、斷鏈四種功能。
這是正教會三大藍圖之一——鐵墻。
由齒輪正教會動用所有可動的副圣物核心,以圣布馬羅名義直接調遣的十三艘折迭艦,每一艘艦都攜帶了至少一組鐵墻構造矩陣。
此刻,鐵墻已成環陣,如同巨神的屏障,將靈吸者帝國從此刻的“世界”中輕輕剝離出去。
心靈風暴之力,如浪潮一層層拍打,卻始終無法突破那不斷折返自身的反射干涉網。
就像是一頭猛獸猛撲,卻只撲向了一個永遠無法靠近的幻影。
靈吸者的主腦不會感知到它們。
它只能感知到一個空無、安靜、冷漠的深空,而此刻,這片“空無”的深空之中,已有二十七艘戰艦完成鎖陣部署。
星海寂靜無聲。
但戰爭,已然逼近。
榮光之劍的瞭望圣塔,沉默矗立在艦橋穹頂。
此刻,深度位面裂隙尚未完全閉合,星界外的折迭鐵墻仿佛沉默的盾面,將探測波一層層反彈而回。
夏修握著銀色手杖立于圣座階前,金發在光源下微微搖曳。
他沒有開口,只是靜靜望著那座即將開啟的戰爭場。
而在他身側,圣布馬羅披著禱袍而立,仿若來自失落紀元的青銅神像。他那只被機械義體替代的大半邊面孔上,神經纖維微微顫動,眼中殘存的人類瞳仁忽然劇烈收縮。
“吾感知到了。”
他的聲音低沉,像是某種古老的弦樂,在耳邊緩緩響起:
“那沉眠的機魂……在哀嚎。”
“其不嘯不咆、不悲不恨,唯有銹蝕與扭曲,纏繞其冠冕。”
“……而這是‘褻瀆’。”
布馬羅輕輕抬手,蒼老卻依舊精準的機械指節在半空劃過一道殘影,他沒有憤怒地吼叫,只是一字一句,像是在咬斷每一段齒輪。
機械圣人內心正在涌現出一股無名的怒火。
歐姆彌賽亞……盜火者……休·亞伯拉罕,縱使妄稱神名,亦試圖修復殘神之構。
但是面前的靈吸者帝國……
他們在剝奪,在篡寫,在將萬機之圣名鑄入墮落之泥!
此乃大不敬之罪也!!
夏修微微側頭,金瞳倒映出圣人平靜之下翻涌如海的怒意。
“遺跡內的機械火種此刻如風中殘燭……”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起手,指向星界深處那尚未開啟的折迭層。
“遺跡之中,有兩個機魂……它們扭曲如裂痕中孳生的異菌,像是被反向編譯的律令,天生就與齒輪咬合的秩序背道而馳。”
“還有一個……”
他話鋒微頓,眼神微垂道:
“快要熄滅了,一個真正的機械火種,仍在勉力掙扎。”
圣布馬羅聞言,那本就蒼老的臉上神色瞬間如同鑄鐵凝結,機械義體的光纖線路驟然亮起。
他一字一句,如誦判詞:
“……靈吸者帝國。”
“犯下不可寬宥之大罪。”
“褻瀆神火,污染機魂,以邪念之心凌駕圣構,以畸形之念玷污神旨。
“此罪,需以熔火滌骨,以逐齒裂喉。”
他的右手緩緩抬起,機械指節于虛空一寸寸合攏,仿佛正要將整片異端星海捏碎在掌心。
“吾將喚來釘錘與燃爐,將其主腦,將釘于鐵神柱下,靈體剝離三十晝夜,聽圣輪轟鳴為罪證。”
“……若祂仍俯視此界,愿吾等以審判之軀,再燃麥卡恩昔日之怒。”
這一刻的圣布馬羅,不再只是鐵銹中的老者,而是正從灰燼中緩緩復燃的萬機信徒——真正的戰爭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