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立夏重生
辛卓在小院外面站了很久,他想起了當年初入苦海之地時,妙兒姑娘的神秘,江曉峰這家伙的殺手隊的可怕,
眨眼數萬年過去,這真世界一統,苦海已經不是苦海,所有人都已經離去,惟獨他們還在這里,那孩子是他們的孫子?或者幾世孫?
獨守故地,便是失去了修為更高一步的野心和欲望,享受生活的平淡,最終死去。
雨停了,辛卓轉身離開。
院中的小孩子蹦跳著跑出了院子,妙兒和江曉峰追了出來:“小東西,慢點兒!”
突然一起看向某處,似乎心有所感,江曉峰問道:“是有高手路過嗎?你看那些枯死很多年的紫鳶花,又開了!”
妙兒錘了錘老腰:“老東西,就會胡說,哪有啊?”
江曉峰嘆了口氣:“真的開了,可惜啊!”
妙兒問道:“可惜什么?”
江曉峰步履蹣跚的走回院子:“可惜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當年我若是跟著那家伙離開……”
妙兒跺了跺腳:“說了不許再提當年!”
辛卓離開了苦海之地,徑直到了一處海面,閉上了眼睛,感知著什么,許久之后,睜開眼,苦笑了一聲。
這片無邊無際的大海,就是當初伏龍山的遺址,可惜幾萬年過去,卻成了汪洋大海,連一點念想的地方也沒了。
記得那年,伏龍寨老寨主死了,自己這個孫子做了大當家,伏龍寨全體山賊餓的牙黃,他不得已跑去了隔壁水月庵偷吃的,結果和一個尼姑打了一架,那尼姑好像是他重生之后,第一個對手!!
此后和猛虎寨書信來往求結盟,和扶風城的捕快打架,綁架了蘇妙錦,單槍匹馬闖扶風城……
直到,那個冬天,大雪紛飛,他被秋宮閣的幾個夫子廢了修為,瀕臨死去,結果是那位如今高坐天帝殿的世間第一人,救了自己……
最后,學了師傅醫皇華執的醫術,重新續了經脈,闖蕩江湖,直到進入大周姜家。
如果,這是個武俠世界、封建王朝,如果自己不是姜氏的嫡子,就是個沒有背景的普通山賊,靠帶著一群山賊起義推翻大周,或者干脆接受招安,進了朝堂做大臣,最后打拼一番,會不會是另一種際遇、另一種生活?比如娶妻生子,弄個萬戶侯,八九十歲死去,也就不會有如今這數萬年的游蕩諸界,生死離別?
可惜沒有如果!
他最后深深看了眼四周的海面,身形一閃,到了萬里外的一座城池,只見城內人潮擁擠,車水馬龍,說不盡的繁華,比當年繁華了百倍。
這里是當年大周帝國京都之外的重鎮之一朔方城,只是如今叫槐陽城,隸屬于大金國!
辛卓走走看看,回憶一下當年的風土人情,最后在街邊買了很多紙錢、冥幣和紙人紙馬,又買了些酒菜、鹵煮,然后一步出了城,再出現時,已經到了一座漁村上空。
漁村不大,只有二十幾戶人家,一邊靠大河,一邊是阡陌復雜的田地,十幾個婦女正在河邊修補漁網,一群半大孩子踩著稻田田壟嬉笑玩鬧,
河灘、田地里依稀可見許多破磚爛瓦和倒塌的雕像。
辛卓嘆了口氣,這里是大周帝都所在,當年是何等的興盛,又是何等的雄偉,號稱天朝國都,虎視八方,四夷臣服,如今……成了小漁村。
興亡過手,不過歲月之間,往昔強大的帝國,也會崩潰,不復存在!
他轉身到了南方上百里外的一座山上,此刻山坡上密密麻麻布滿了殘破、倒塌的墓碑,荒草長的比人還高。
他不由有些欣慰,還好,這里還在!
隨手一揮,雜草盡去,露出最前方一塊巨大的石碑,赫然是:西秦先烈祠!
他仔仔細細打量著墳墓中幾塊較大的墓碑,尋找當初記憶中熟悉的名字,臉上的笑容更多了。
直到最后,坐在了先烈祠巨碑前,將紙錢、紙人紙馬燒了,然后擺上了酒菜,先倒了一杯酒撒在地上,無數到了嘴邊的話不知從哪里說起,最終幽幽一嘆,說道:“兄弟們,我回來了,這些年我也挺累的,沒有時間來看你們,不要怪我,不知道你們喜歡什么,怎么祭奠你們,紙人紙馬紙錢,你們收著,
這第一杯酒,你們先喝吧!”
說著,又倒了杯酒,一口干了:“第二杯,敬你們!”
有風吹過,吹掉了筷子。
辛卓撿起來,道:“行,知道了!”
“小伙子,怎么神神叨叨的,來敬先烈,他們知道你的心意就成,難不成還真上來和你嘮嗑?”
遠處走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爺子,背著個包裹,手上提著筆墨紙硯,到了辛卓身邊,自來熟的坐了下去。
辛卓笑道:“怎么,你知道這是先烈祠?”
老頭子瞪了他一眼:“你都知道,我能不知道?不怕實話告訴你,這里和我祖上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吶,這么些年,要不是我們家幾代人守護,指不定就被朝廷的官員給平了,做成田地分給百姓了!”
辛卓道:“我聽說這里是幾萬年前的大周將士陵墓,怎么會和你家有關系了?”
老頭子撇撇嘴,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道:“老夫姓姬,名叫姬差德,差字輩,是當年大周帝國的直系后裔,大周圣祖皇帝的第396代孫,當年大金朝廷建國時,我們家祖上還被封為侍周侯來著。
你聽說過大周圣祖皇帝嗎?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既做了皇帝,又是仙人,活了老久老久!
這身后的先烈祠是他當年的老部下們的墓地,你說和我有沒有關系?”
辛卓笑道:“這么說來,那是有關系的!”
“所以說嘛!”
老人拿出一部厚厚的書籍:“你看這本書,叫大周帝國風云史冊,里面詳細記載了圣祖皇帝守牧西秦,與朝廷鬧僵,和周煬帝大戰的事跡,里面記載了無數兵法韜略,無數戰場廝殺的經驗,朝廷爾虞我詐的事跡,可謂是字字珠璣。
就算大周亡了幾萬年了,這本書也被歷朝歷代,奉為神書!
我們家圣祖皇帝還被當年許多朝廷奉為兵祖,可惜最近幾個朝代,不敢亂封了,據說有仙人下凡,說這事兒犯忌諱,凡塵帝國承受不了因果!你說這算什么事?”
辛卓道:“總之,當浮一大白?”
老人愣了一下:“沒錯,當浮一大白!”
辛卓倒了兩杯酒:“請!”
老人也不客氣,端起就喝,喝完吃菜,然后開始嘮嘮叨叨,追憶祖上的榮光,話里話外全是圣祖皇帝。
片刻后,老人醉了,縮蜷在地上,口中嘀嘀咕咕:“圣祖他老人家若是還在,老夫哪里會交不起那十畝地的賦租?”
辛卓起身取出一件外套,給他披上,又扔下了一塊小小的最常見的晶石,足夠買下幾個帝國,但愿他能花的出去。
隨即一步進入天穹云海,臉上的平淡逝去,眉心微蹙,雙眼深邃的可怕。
片刻后,到了一處群山環繞、靈氣濃郁的巨大建筑群上空,這群建筑格外磅礴雄偉,有鎮壓八方、虎視天地的氣魄。
只是,所有的宮殿都充滿了歲月的痕跡,甚至有的倒塌了一部分,當然,全部死寂無聲,無人居住。
山門外的牌坊倒是干干凈凈,好像經歷過無數次修補,上面“八岐山真武宮”六個大字熠熠生輝!
“真武宮”是當年仙武大戰時,他辛卓的宮殿,源于他的封號——真武天王!
此刻已經接近黃昏。
主殿真武殿前,幾個丫鬟、小廝正在打掃庭院,殿中,亮起了微弱的燈光,一道苗條的身影,正伏在書案上執筆寫著什么,一頭瀑布般的長發披散著,時而皺眉思索,時而恍然大悟。
在主殿后方十幾里處,有座山峰,峰下有條山洞,山洞內還有兩道纖細的身影,正在打坐,看修為波動,已經是準帝修為。
辛卓目光一一劃過,最后看向了正西方向的一座山峰,那里有片墳墓,建造的還算繁華、講究,他的眼中露出一絲哀傷,身形一閃,落到山峰上,看著墓林中間的幾座大墳,
堂堂大道主,竟然一時間雙腿如灌了鉛,挪不動了。
許久許久,他才走到了幾座墓碑前,只見其中一座墓碑上寫著:姜歸夷夫婦之墓!
另一座最大的墓碑上,赫然是:故慈母姬九巍之墓!
沒有什么身份點綴,沒有什么響亮的名號,平凡的像是凡塵百姓家的祖墳。
他艱難的靠近最大的墓碑,看了眼后面的墳頭,再看著墓碑上的“姬九巍”三個字,雙膝一軟,跪了下去,一時間心潮翻涌,和老娘接觸過無數次的畫面一一在眼前劃過,
那個一生悲催的女子,慈祥、寵溺、無私,就算當年幫不了自己分毫,但她始終像是普普通通的母親,關愛、惦記著自己的孩子。
坦白來說,這具天地大道主的身體,是這個埋在孤零零普通墳墓中的女子生的。
萬千言語堵在喉嚨,最后僅僅擠出幾個字:“娘,我回來了,兒子……不孝!”
說完,再也說不出半個字,淚水滴滴滑落。
如果當年早回來,如果不是和穆王糾纏,是不是可以見她最后一面?
復活?
只是一個想法,不入祭源,無人可以堪透生死,祭源又豈是那么好入?
此一別,可能就是永恒!
心中遺憾,無法言表。
就在這時,真武殿中,書寫文字的女子,飛一般的掠來,落在不遠處,漂亮的臉蛋上布滿了憤怒,呵斥道:“真武故地,仙人路過落地,武者經過跪拜,天帝尚且一年祭拜一次,你是何……”
話沒說完,愣在了原地,猛的瞪大了雙眼,身體抖如篩糠,忽然跪地,匍匐著靠近:“師尊!是你嗎師尊……”
話沒說完,淚如雨下,哽咽不成聲:“弟子、弟子是李鍋兒,嗚嗚嗚……”
李鍋兒,李廣靈之女,辛卓的二徒弟,由趙飛雪教導!
辛卓沒說話,也無心說話,只是默默看著墓碑!
少許,兩道破風聲劃過,空氣波瀾起伏,兩個女子落到山峰邊上,都是瞪大了雙眼,渾身劇烈顫抖,連呼吸都幾乎控制不住。
“叔父!”
“舅……”
說著,同樣跪地,失聲痛哭。
正是姜女英和姜予薇,數萬年過去,兩人都是準帝巔峰修為,容顏仍不見老,但臉上全是歲月的風霜。
姜女英越哭越大聲:“叔父,數萬年了,我們以為你不在了,很多故人都壽元斷絕離開了,我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去哪里了……”
辛卓終于轉過頭,看向三女,輕聲道:“只剩下你們了?”
姜女英點頭:“趙飛雪消失了,其他人都壽元斷絕,一一離世,我們也是因為有天帝宮賜予的仙丹,茍延殘喘,活到至今,
奶奶等了兩萬年,哭了兩萬年,一萬年前壽元斷絕,大帝宮派人送來無數神丹妙藥,神武大帝也親自來了,可是奶奶不愿活下去了,她說……要去找叔父!”
辛卓沉默很久,沉聲問道:“當年葉妙瑾把你們關在哪里?”
聽見“葉妙瑾”三個字,三女下意識的臉色一白,嚇了一跳,姜予薇說道:“帝尊……起初把我們關在了忘川崖下,不許任何人窺視,但她自己總是前來,關照我們的一切,然后一直看著某個地方,像是在等什么人,一直也沒有等到,就將我們接回了這真武宮,一應要求,盡數滿足!”
姜女英也道:“事實上,我們這些年并不算被關押,出入自由,沒有人欺負我們,而且帝尊……記得那年……”
她頓了頓,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辛卓:“帝尊親自召令天下,自稱辛家媳婦,姬氏兒媳,轟動了天地,無數天地老祖大感不滿,紛紛上奏,結果都被帝尊壓了下來,鎮壓了許多準帝!
經此一事,我們真武宮是最特別的存在!”
辛卓冷冷道:“拿了好處,替她說話?”
三女嚇了一跳,姜女英連忙道:“叔父,我們沒有,我們說的都是實話,您回身看看奶奶的墓碑!”
辛卓不用回頭,靈識掃過,便發現姬九巍的墓碑角落,還有一行字:“兒媳葉妙瑾泣立!”
他發現有些搞不懂葉妙瑾的想法,堂堂一界大帝,如今的天帝,該看透一切才對,當年瑣事,早已過去,又何必惦念,這番因果,自己若不是超越了這方世界的巔峰,又豈能承受?
這次回來,目的是煉化此界,奪取她的“道字盒”,她該如何自處?
他看了眼天穹之上,沉默很久,起身說道:“走吧,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