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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到別人家是分享和探望,到蔣澤偉家,呂律就還有另一個目的:想跟蔣澤偉談一談前往長白山的事兒。
他現在對自己的槍法很自信,再加上五條狗和陳秀清,他覺得往那大山里走一遭,應該問題不大。
兩人順著屯中大路岔往上邊的山道一路上去,到了蔣澤偉院門口的時候,看到里面靜悄悄的,屋子的大門倒是開著。
“蔣大爺……蔣大爺在家嗎?”
呂律沖著屋內喊了一聲。
屋內很快走出一個老婆子,六十多歲的樣子,正是蔣澤偉的老伴兒,上次到蔣澤偉家吃毛驢子肉,她到姑娘家做客去了,沒遇到。
一看到人出來,陳秀玉先叫了聲:“吳大娘!”
吳大娘笑著朝院門走來,邊走邊打量著呂律:“是秀玉啊……這小伙不錯,看著挺精神,我聽我家老伴說過你,這屯里可沒少人把你夸……”
“吳大娘,我們是來給你送點蜂蜜的。”
呂律自然是隨著陳秀玉叫,沖著吳大娘微微一笑后,順口問道:“蔣大爺呢?咋不見人?”
“他呀,前些日子又買了只毛驢,到后山去放毛驢了。”吳大娘笑著打開門:“快,到屋里坐。”
呂律將兩大瓶蜂蜜遞給吳大娘,轉頭看著陳秀玉:“伱跟吳大娘聊會,我到后山找下蔣大爺,跟他說點事兒。待會兒我回來叫你。”
“嗯吶!”
陳秀玉點點頭,隨著吳大娘進了院子。
呂律則順著山坡往后邊走。蔣澤偉的腿腳不利索,放毛驢子肯定也不會走多遠。
找到蔣澤偉不是難事兒。呂律走了沒多久,就聽到后山坡上傳來毛驢子哮喘式的叫聲。他立刻循著聲音找了過去。
整個秀山屯,也就只有蔣澤偉養了毛驢子,其余的要么是黃牛,要么是馬,都是為種莊稼和拉車準備的。只有蔣澤偉,養了毛驢子,是為了騎著趕路和推磨,上了歲數,加上腿瘸,他招架不住馬匹,更為矮小,耐力也很好的毛驢子成了首選。
一聽到毛驢子這招牌式的叫聲,呂律就能斷定,蔣澤偉就在毛驢子叫聲傳來的地方。
穿過稀疏的林木,他很快看到歪躺在草坡上烤著太陽的蔣澤偉,旁邊不遠處,一只成年毛驢聽到呂律過來時發出的響動,抬頭看來。
“爺們,你咋找來了!”
看見呂律,蔣澤偉翻身坐起來,有些意外地看著呂律。
“我跟秀玉給大娘送點蜂蜜過來,順便上來看看你……這是又買了毛驢子了,能直接騎吧?性子咋樣?”
呂律走過去,在蔣澤偉旁邊坐下,打量著這頭毛驢,長得挺壯實。
“性子挺好,挺聽話。不瞞你說,這毛驢子就是用你上次送來的猞猁肉賣了得的錢買來的,買完毛驢,我這還剩下十多塊錢呢。”
蔣澤偉直言不諱。
“那挺好,聽話就行,直接買個好使喚的,也省得自己花時間養,去哪兒也方便。”
呂律像是沒聽到他說用猞猁肉賣了錢買毛驢子這回事兒一樣。
頓了下,他接著說道:“大爺,我記得上次你說過,只要有人愿意陪你到長白山,去你想去的地方走一趟,你就把自己找棒槌的經驗傳授,不是酒話吧?”
呂律也不拐彎抹角,爺們之間說話做事,他還是喜歡直接一些。
聽到呂律提起這事兒,蔣澤偉昏黃的雙眼一下子變得有精神,他面色嚴肅地看著呂律:“對,我是說過這話。”
“還作數不?”呂律再問。
蔣澤偉想都不想,直接點頭:“當然作數!”
“我想陪著你跑這一趟。”呂律也認真地看著蔣澤偉。
蔣澤偉神情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爺們,我就等你這句話了,只要你陪我跑這一趟,我腦袋里知道的這點東西,全都告訴你。我買了毛驢,也就是為了進山方便,肯定不會拖你們后腿。”
“大爺,你可想好了,真確定要去?”
“非去不可!即使沒人陪我去,我也決定在今年要去走一遭,我年歲越來越大了,再不去,我這輩子都沒機會了,哪怕就是死在那山里也要去。”
蔣澤偉掏出煙袋鍋,給自己裝了一袋煙,語氣中充滿堅決。
“是為了去見見沒能走出山的天星大爺嗎?”
上次聽到這位幫蔣澤偉幾人斷后而留在山里的大爺時,呂律注意到蔣澤偉的神情,充滿懊悔。
那么大年紀了,家里兒子已經成家立業,姑娘也嫁了好人家,正是頤養天年享福的時候,卻偏偏要倔著往山里跑,這事情,肯定不是只有尋棒槌那么簡單。
細細想了那天吃驢肉時,三位大爺說的那些話,呂律能想到的就是蔣澤偉想去看看他留在山里頭的結義兄弟的念頭。
這是蔣澤偉心里的遺憾。
聽到呂律這么說,蔣澤偉微微愣了下,用一種很特別的眼神看著呂律,像是尋到了知音一樣。
他長長嘆了口氣:“對,我這一趟,就是為了去看看我這兄弟,這么多年了,就他一人孤零零地埋在那片深山里,也沒人去陪他說說話,墳頭的草也沒人幫忙打理一下,我得去看看他,不去的話,我這輩子,心里難安。
爺們,只要你陪我去走這一遭,我腦袋里的這點東西,我那兒子又沒興趣,就全部交給你,一點不留地交給你。這一趟,找到的棒槌,我也啥都不要,只要走這一趟就行。
放心,我身體硬朗著呢。家人那邊你也不用管,我會找他們說清楚,其實,他們也知道我在想些啥。我這么大把年紀,若是真在山里頭出了事兒,也正好陪陪我那兄弟,倒也給他們省事。”
這得是多大的決心啊!
聽著這話,呂律都不知道該怎么說,只能安慰道:“大爺,你也別瞎說,一定會安全將你帶回來的。”
“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
蔣澤偉笑著問道:“咱們啥時候動身?”
老爺子挺急。
“得等再過上一段時間,我在這之前,要先到山里去找一個故人,我回來以后就走,爭取趕著時間放一趟掃帚市!”
呂律淡淡笑了笑,在入冬之前,他想做的事情還真不少。
“放掃帚市……爺們,你也知道這些?”蔣澤偉一下回頭看著呂律。
放山人放山的季節和交易時間,是隨著人參生長的規律劃分的。
一般把農歷四月初到白露期間定為放山季節。
農歷四月初,采挖出土后的幼嫩人參植株,稱為“放草芽市”;
農歷五月,人參植株繁盛,莖葉深綠,稱為“放青(黑)草市”;
農歷六月,人參果實由綠變紅,鮮艷易辨,稱為“放紅榔頭市”,又叫跑紅頭;
到了農歷七月,人參果實脫落,殘留的總花梗上果柄與韭菜花果柄形狀相似,呈掃帚狀,就稱為“放掃帚市”,又叫“放韭菜花”。
過了這時段,放山結束,稱之為“輟棍”。
一般而言,在白露前二十天左右,放山人帶著采挖到的山參封包子到集鎮進行交易,過了白露,也就沒啥人了。
聽到呂律用了放山人的行話,蔣澤偉顯得有些驚訝。
這方面,收山貨的時候,呂律接觸過不少,當然也知道不少。他也曾找機會去放過山,奈何對找棒槌這事兒,實在不精通,直接就是撞大運的做法,花上大半個月啥收獲沒有,最后只能作罷。
蔣澤偉的哪些經驗,對于呂律來說就是錢。
在這年頭,要是能在山里抬到那么三五根品相好的大棒槌,哪怕人參已經在開始到處人工種植,那也能賣個二三萬,依然是賺錢的大買賣,比打皮毛來錢還快得多。
“我多少知道一些!”
呂律笑笑,他也只能說自己在這方面不是純小白:“到時候,咱們去的人也不多,就我、清子和你三個人,還是由你做把頭。”
“好!教一個啥都不懂的,肯定沒有教知道一些的人快,倒是給我省了不少事兒。”
老爺子聽到把頭兩字,整個人的精氣神,似乎又一下高漲了很多:“你早去早回。我在家等著。”
“那行吧大爺,那就這么說定了!”
呂律起身就走:“我從山里回來,立馬就來找你……你可一定得將家里的事情交代妥當。”他不忘強調道。
領著這么個上了年歲的老爺子去那么遠那么兇險的山里,不是兒戲。
呂律心想著,到時候到他們家一問吳大娘,應該就知道了。
說完后,呂律不再停留,快速下了山林,到了蔣澤偉家,沖著屋里喊:“秀玉,咱們回家了!”
“哎!”陳秀玉在屋子里應了一聲,很快跑了出來。
吳大娘也跟著送出院子,叫道:“再坐會兒,吃了晚飯再走!”
“不了大娘,家里還有不少事情!”
呂律隨便找了個托辭,對著吳大娘擺擺手,牽了追風,領著陳秀玉往回走。
一路出了秀山屯,他翻身上到追風背上,將陳秀玉也拉了上來,也不管路人或是微笑或是鄙視的目光,騎著小跑回了草甸子。
到了草甸子,放追風去吃草,呂律叫上陳秀玉順著柵欄,一起去巡視。
“明天我準備到嘉蔭去了!”
一路逛著的時候,呂律跟陳秀玉說了打算。
原本計劃早就要去的事情,一直拖到了現在,得抓緊時間。
呂律心里,有很多事情想去做。
重新回到大荒那么久,不少在他心里很重要的故人還沒去見過。
“這次出去,估計要用不少時間,我就擔心你一個人住在這里害怕!”
這是呂律最放心不下的。
草甸子周圍雖然圈起了柵欄,木刻楞大房子也已經入住,白天的時候有王大龍他們在這里,沒啥問題,就擔心晚上……這里離屯子太遠了些,不安全。
“律哥,沒事兒,你盡管放心去吧,之前你說你要出門的時候,我就已經想過,我去把我的好姐妹蒲桂英叫來一起同住就行。
再說了,這段時間我也想叫上燕子周翠芬她們,趁著蘑菇出得多,去山里多采一些回來,能送到區上賣掉的就送區上賣掉,賣不了的晾干,晚上留她們陪著我,肯定沒啥問題……我沒你想的那么膽小,我可是打過狼的!”
陳秀玉寬慰道,一說到打狼,她總是習慣性地昂起下巴,一臉小傲嬌。
呂律想了下,也覺得沒啥問題,稍稍放心了些,強調道:“進山的時候,不準去太遠,還有,人一定要多。”
人多了能互相幫扶,動靜也不小,有野物也能被早早地嚇跑,安全系數上會高很多。
“嗯!”陳秀玉點頭:“我還想著要跟你過一輩子呢。”
聽到這話,呂律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