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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飛瓊是極聰明的人。
在楚維陽所認識的那些靈醒的圣地大教道子之中,都屬于極聰明的那一批人。
所以在楚維陽切實的動了殺念之后,齊飛瓊能夠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從袒露自己的心意,到與楚維陽言明利害,甚至兼具著冷靜與魅惑,而歸根究底,是以極致的冷靜化解了楚維陽真正的殺意,教自己從殞身之厄中掙脫出來。
這是一個能夠在死生危機的無邊恐怖之中保持冷靜,想自己所該想的人。
也正因此,在出得了丹室之后的極短暫時間里,齊飛瓊便已經大略的將與楚維陽有所牽系的那些人,思量了朦朧的脈絡出來。
如師雨亭和淳于芷這般境界高邈,出身不凡,底蘊跟腳在某種程度上與金丹道果的氣機相映照牽系的,齊飛瓊無從猜度他們相識的經歷,但幾乎已然篤定,她們與楚維陽的牽系之中,至少最初是以命數因果所牽系的。
齊飛瓊也自動的將那懸在師雨亭腰間的墨玉玉佩所映照的人,也自行歸為了這一類人之中。
而除此之外,連允函大概是怎么樣和楚維陽所“勾搭”上的,齊飛瓊也已經有了大概的時間節點。
尤其是想到酒會丹宴還未結束的時候,允函便已經離島而去,回返山門,更教齊飛瓊隱約確定了“事發”的比較準確時間。
要么是修為高邈,氣機橫壓,兼具著斬也斬不斷的因果命數。
要么是同為天驕,因情相合,兼具著相互印證的雷霆道法牽系。
而這般思量著,齊飛瓊遂也相印證比較著,同樣思量著自己在楚維陽這兒的分量。
仔細說來,比之前兩者該是盡都不如的。
不論是相逢的方式,還是在為了從生死之中脫身,自己不得不說得那些極盡于謙卑的低到塵埃里面去的話。
昔年修得了爐鼎法,她便生是爐鼎的命。
她不怕被楚維陽當成玩物看待,但是因色而勝的人,注定會在有朝一日因色而敗,倘若真個有楚維陽對她厭倦的那一日,便該是齊飛瓊長生道途中斷的時日了。
如今,不是楚維陽離不開她,而是她已然離不開楚維陽!
可她也不怕爭,低到塵埃里又如何,昔年她本也是這樣一步步走皇華宗那樣的地方一步步登臨道子之位的,再是煌煌一宗,也是元門的大教,內里的暗涌,幾如鬼蜮也似。
因而,現如今的齊飛瓊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主動想楚維陽所想,做楚維陽所做!
或者更簡單來說,便是交出一份“投名狀”來!
從楚維陽在聽得自己言明利害之后,仍舊放心不下,復又教齊飛瓊誦念《噬心喚命咒》這件事情來看,齊飛瓊便已經明白了楚維陽這個人的心意。
愈是如此,這份“投名狀”便是須得盡快給出!
楚維陽強命著要求的,和自己無須囑咐主動去做出來的,同樣的結果,卻注定會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她太需要這樣的一份“投名狀”來將楚維陽心中的那些許關乎早先事情的最后一抹芥蒂消除掉了。
而也正在這樣的渴望之中的時候,楚維陽一刀斬在空處,斬出了程玄中的身形。
這樣的人,再合適不過了!
幾乎閃瞬間,齊飛瓊便已經凌空飛渡而去,不等程玄中的神色變得駭然,身周顯照出碧藍靈光的時候,半懸空中,齊飛瓊的身形便已經陡然消散在明光之中,下一瞬,明光里五色龍相顯照,渾沒了齊飛瓊的身形,卻又好似那五色靈光洞照間,齊飛瓊的身形無處不在。
而原地里,因著齊飛瓊這里的變故,楚維陽起先時一怔,緊接著,竟展露出了些許笑意來。
下一瞬,楚維陽蹈空步虛而起,一步邁出的閃瞬間,碧藍靈光涌現的同時,風雷皆動!
緊接著,雷光墜落的閃瞬,楚維陽的身形便已經在了那五色龍相之中,穩穩定身時,便踏在了土行龍相的龍首處。
同一時間,楚維陽一翻手,杏黃幡旗落在手中,狂風里兀自搖晃起來的時候,戊己篆紋連綿不斷顯照,進而如同光雨一般落下,如同披掛戰甲一樣,這些篆紋長河盡數交織與融入進了土行龍相的靈光之中。
下一瞬,卻是五色龍相盡皆明光大方。
再看去時,恍若是隨著五行之力的流轉與生息變化,楚維陽的地師手段借著戊己篆紋加入了其中,進而,隨著五色龍相盡皆綻放明光的時候,再看去,依然不只是戊己篆紋,五行篆紋盡都化作鱗片戰甲一般,顯照在龍相身軀之上。
楚維陽也已經不再是曾經那樣孱弱的見識,他已然數度見過皇華宗門人出手,明白這些五色龍相的交纏本就是一種無上的法陣意蘊變化。
齊飛瓊亦是個中好手,能夠早先時在丹室側旁潛伏好一會兒,便足見其中陣道手段的熟稔與高卓。
此刻,是兩相合宜。
齊飛瓊顯化五色龍相,遁空而至的身形再不受分毫的限制。
因而,在下一瞬間,楚維陽和齊飛瓊凝煉在一起的凌厲氣機便如同疾風驟雨一樣,先一步鎖定了程玄中的身形之后,將他纏裹在其中。
一面是五色龍相神華顯照諸煞紛紜,五龍合擊,諸符陣交疊,有若潛龍游大淵之勢。
另一面是六十四諸雷霆符咒顯照華蓋,諸卦圓融,合和寰宇萬象,有周天意蘊之莫測。
而幾乎在面對著這樣聲勢的閃瞬間,程玄中便暗自在心中叫苦。
這不是他原本預想到的場景,事實上,程玄中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為的甚么,要在這場混亂的血戰與廝殺之中來找一個自己本就打不過的人的麻煩。
許是因為在海島上乍一相逢時的厭惡感覺,許是因為后來尊嚴與面皮接連被打破的羞恥感。
又或許是是因為,早在還未曾見過楚維陽之前,便已經收到了張都所送來的請柬,也正是那傳書玉簡之中簡短的幾行字跡,教他深恨于這等陰溝里的渣滓,因而種下了最初的成見。
只是一路走到如今的程玄中,已經很難清楚的想明白對于楚維陽的深恨到底源自于哪一樁事情了,他只記得這種恨意本身。
他想過有許多種可能,陷入苦戰的楚維陽被自己親手坑殺;意欲做得某事的楚維陽被自己的侵擾所耽誤,進而錯失機緣;再不濟,縱然是正面相抗,自己仰仗著遁法,也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可他卻渾然未曾想過,迎頭撞上的瞬間,竟然會看到楚維陽與皇華宗的魔修狼狽為奸!
而伴隨著勁風席卷而來,幾乎閃瞬間將程玄中從恨意的眼花耳熱之中清醒過來。
打不過!
真的打不過的!
況且倘若這兩人配合起來,許是自己真個要殞身在這里!
逃——!
幾乎閃瞬間,程玄中的心神之中便只剩了這樣純粹的念頭。
他自然是惜命的人,若是不惜命,昔日里,以埋竅法蘊養妖獸血煞的寶藥,登臺與楚維陽決死一戰的,就該是他!
而跑,也是要有章法的,幾乎閃瞬間,程玄中洶涌的法力顯照,五色華蓋兜轉,幾若貫穿寰宇的無邊帷幕一樣垂落,翻卷著漫天的聲勢,五色華蓋便這樣兜轉著朝齊飛瓊化身的五色龍相罩落下來。
許是皇華宗善于符陣之道,善于龍氣之法,善于氣韻變幻。
但只論及純粹的五行,這世間唯五行宗道法方是此中魁首!
以五行應五行。
那華蓋看似五色流光純粹的兜轉之中,五行間生息與相克的道理,便盡數被程玄中融入了其中。
做罷這些,程玄中看也未曾看楚維陽一眼,原地里便兀自顯照出碧藍靈光來。
水遁法!
只是那靈光乍一顯照,還未曾真個將程玄中身形包裹的瞬間,忽地,便見楚維陽的手印變幻,六十四諸卦兜轉,化作的太陰雷霆華蓋之中,旋即一道玄雷劈落。
雷霆在楚維陽的掌控之中,依循諸氣變化交織而去,一擊落在程玄中的身側,不等那碧藍靈光裹挾身形,便被雷霆擊中,化作靈光塵埃散去。
驚詫間,程玄中的念頭飛轉。
是了,險些忘記,此獠也善水遁法!
遂因著這番思量,程玄中身形搖晃,一步邁出的閃瞬間,是翠玉靈光顯照。
四下里水汽席卷而來,以五行生息,演化木行法力。
木遁法!
而幾乎在這道靈光乍現的同時,程玄中的視野之中,便見楚維陽毫無遲滯的變幻著法印打落。
甚么——
轟——!
程玄中被極度的震驚所籠罩,只是電光石火之間,由不得他有分毫猶疑。
此人愈是掌握著更多的五行遁法,便愈是該教自己逃出性命去!
這已經不是個人的恩怨了!
是足該教師門遏制的因果苗頭!
因是,愈發濃烈的靈光塵埃之中,復有明黃色的靈光顯照出來。
玄中,玄中,實則這才是他最擅長的遁法。
土遁法!
可是幾乎就在那明黃色靈光顯照的閃瞬間,在程玄中震驚到幾乎憤怒的目光之中,楚維陽施施然,第三次變幻著法印打落。
轟——!
連綿的靈光塵埃里,幾乎教程玄中的身形都因之而變得朦朧模糊起來,隱約只見得輪廓。
可饒是如此,都能夠教人看到那道人身形劇烈的顫抖幅度。
緊接著,是程玄中幾乎聲嘶力竭一樣的怒吼聲音。
“五毒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