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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過了允函這一番插曲之后,這一整日的時間里,楚維陽復又長久的留駐在演法道宮內,觀諸修斗法。
今日里,聲勢之熱絡,尤甚昨日許多,不少心中尚且猶豫的修士,也被這樣的熱絡情緒所鼓動,主動下場進行斗法。
更有著長久觀瞧的修士,似是自忖收獲已足,也開始用斗法來演練印證自身的收獲。
于是,愈顯得諸法紛呈,那斑斕的靈光愈是教人瞧見得眼花繚亂起來。
楚維陽不僅僅看到了冉靖躍躍欲試的下場,接連取得了兩個勝局之后,才又被人請下了法壇,便連神宵宗諸修之中心性最為躍動的允善,也緊隨其后登壇演法,可惜,到底狠勁兒差了些,只支撐到了第二局,便失了勝機。
而在四面的看臺上,仍舊準備謀而后動的人群之中,如楚維陽這般面色平靜,愈發能夠沉得住氣的人,卻愈漸少有。
畢竟,謀而后動的道理,天底下許是十人之中九人知曉,但是真正能夠做到的人卻少之又少。
尤其是在這樣熱絡的環境氛圍之中,哪怕是無有道與法的暈染,那滾滾紅塵之氣攪人清凈,每一道嘈雜的竊竊私語聲音,落在人的耳中都似是天魔幻音。
自入得道途,人生處處都是磨礪與考驗。
許是今日這里差一些,明日那里短一截,等倏忽間再與昔日的同道相比較的時候,已是云泥之別。
但楚維陽不同,能在昔日那森森鬼蜮之中等到那微茫的生機展露,楚維陽從來,從來都是一個極有耐心的人。
于是,又一日,從他平靜的觀瞧之中度過。
第三日,愈演愈烈的熱絡情緒,在這一日抵至了頂峰,第一位以一往無匹的氣勢連奪一十二勝局,取得一座虛位的人已經出現。
是策星山的另一位道子。
在他的手中,真正星海的繁浩,真正諸辰之氣的變幻莫測,真正符咒的來去倏忽,一一展露出來。
在楚維陽的眼中,這位策星山的道子,幾乎將這些技法打磨至了筑基境界修士的極限,那是筑基境界修士法力與魂魄的極限。
而隨著第一位攫取虛位的道子出現,陡然間,那原本熱絡的道宮氛圍,忽地像是被人澆了一盆涼水一般,連帶著早先時最躍躍欲試的那群人,在繼續進行的斗法之中,也愈顯得猶豫不定起來。
還是冉靖給楚維陽開釋了疑惑。
這大抵算是歷來此等酒會丹宴不成文的規矩,從來未曾有連敗的修士可以再登上決死法壇的機會。
這樣的規矩不曾真個落于文字,全憑著自覺。
但是諸圣地大教嫡傳道子,本也是最要面皮的那群人,倘若真個接連挫敗,自然也沒有再登壇試法的心氣兒,到時候輸贏都落不下好名聲。
而在之前三日之中,一場勝局未定的修士,自然也大有人在,面對著極可能是最后一次登壇演法的機會,自然便是十分謹慎。
許是走馬觀花一般,這些人已經都自楚維陽的眼前流轉過一圈了,況且氣氛一經頹靡,愈漸教人覺得百無聊賴起來。
見得沒甚么新意。
于是,這一日,楚維陽只看到了半途,便徑直折轉身形離去了。
第四日的時候,楚維陽更是只在正午時分過來探看了一眼,瞧見一時間沒甚么戰績變化,無有人真個脫穎而出。
楚維陽遂又折轉身形,施施然離去了。
只是倘若有人真個仔細將楚維陽身形烙印在記憶之中的話,便定然能夠明晰洞見,此時間的楚維陽,比之前幾日,幾乎生生胖了一圈。
這已經是介乎于清瘦和勻稱之間的體型了。
直至第五日。
一大清早,楚維陽便早早地出現在了演法道宮之中。
罕有的,往日里報仇雪恨一般的大快朵頤之后,楚維陽都會有那么一陣類似癲狂意蘊緩緩消散的“消食兒”的階段。
這樣的意蘊變化往往不受控制,能夠教身旁的人清晰的感應到,如神宵宗諸修,如冉靖,都有所察覺,遂也明白這是楚維陽雷法修持的一部分。
可是今日,楚維陽卻甚是平靜的端坐在那里,任誰看去時,他都恍若一座寒潭一般,幽深且沉郁。
演法又在持續。
可是在楚維陽的側旁,允函已經在一刻鐘內接連看了楚維陽好幾眼。
她許是比自己的師兄弟們都明白,展露出了這樣奇詭情緒的楚維陽,到底意味著甚么。
守秘斗法的那一日,楚維陽就曾是這樣的。
約定斗法那一日,楚維陽進食時的眼神也是這樣的。
現在,如今,想來該是他準備出手的時候了。
許是真個以己心映照天心,教允函在氣機變化的感應上,遠邁于尋常修士。
幾乎就在這樣的念頭剛剛升起的閃瞬間,當擂臺上,剛剛定勝了第三場勝局的程玄中兀自從入定之中恢復過精氣神來的時候,不等他的目光探看向四面,原地里,楚維陽的身形倏忽間化作一道碧藍靈光,朝著決死法壇中砸落。
還未等楚維陽的身形從水遁法的碧藍靈光之中顯照出來的時候,偌大的演法道宮內,竊笑聲交雜在一起,幾若轟隆雷霆一般響徹。
不少人都是見過那日山腳下兩人是如何生出嫌隙來的。
即便是后來者,也從他人的口中聽聞了此事,甚至所知曉的過程更為夸張。
五行遁法散落人世間,還是這般好用的無上遁法,在場諸修之中,許是不少人因著自身法力屬性,都自五行遁法之中擇其一二兼修,但大都是將之視作底牌,少有真正在人前施展,更不要說是在五行宗的修士面前施展。
這幾乎等同于指著人家祖師譜錄破口大罵。
楚維陽是在場諸修之中唯一一個這樣做的人,而且這樣做了不止一次。
這幾乎是諸修心中都曾經在偶然某個瞬間想過的場景,如今真切的走入了現實之中。
也正因此,愈顯得效果喜人,真個教人歡喜。
迎著程玄中那甚是陰沉的臉色,楚維陽的身形自碧藍靈光之中走出。
“程道友,你我本沒甚么真切的恩怨在前頭,些許嫌隙,到底誰更高明,就憑這場斗法的結果論算罷?”
聞聽得此言,罕有的,自始至終展露平和表情的程玄中幾乎是猛地一聲獰笑。
“也好!正要見一見雷法的高明!”
話音落下時,隨著一道靈光的嗡鳴聲從玄光護罩之中垂落,幾乎那余音還未曾徹底散去的閃瞬間,程玄中便已經揚起手來,兩道宗師印交錯,便有五色靈光自他身周蒸騰而起。
他是知曉楚維陽凌厲手段的,曾經親眼見證過楚維陽斬殺郭坦那日的出手迅捷。
況且應對雷法修士,這世上除卻雷修本身之外,許是他們五行宗門人最是熟稔此道。
要比迅疾更快!要比雷霆雨瀑本身更繁浩!
他搶得了先機,他幾乎在楚維陽還未曾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引動了五色靈光顯照,五行靈氣法力自他面前交纏,道與法交織與共鳴之中,顯照五行之象,氣機流轉生生不息,又若華蓋兜罩,又似磨盤碾壓而去。
成勢了!這就要成勢了!
幾乎這樣的歡喜與悸動在程玄中的心神之中生發出來的一閃瞬間,忽地,那玄雷的明光便已經應照在了他視野的余光之中。
甚么!
怎么可能有這樣的迅疾!
電光石火之間,這幾乎像是生與死的拷問一樣,讓程玄中想不明白。
而四面看臺上,諸修卻瞧的真切。
楚維陽是比程玄中慢了半拍,可當他雙手微微揚起,可又似是低低垂落的張開的時候,兀自有狂風席卷,糾纏著楚維陽的寬大袖袍獵獵作響。
在那一閃瞬間,最先顯照在外,并非是太陰雷篆顯照的符咒。
最先展露的,是楚維陽的磅礴神念!
伴隨著泥丸宮處幽光洞照,那閃瞬間,楚維陽磅礴的思感與念頭洞照在身周四方,那徜徉在其中的劇烈情緒好似是牽引著氣血的氣機交織共鳴,并且將之點燃!
無形的焰火教楚維陽的四周幾乎扭曲!
那些極盡劇烈的情緒好似是在這樣無形的煅燒之中極盡升華,恍若是凡鐵錘鍛成菁英,有真正屬于元門的蠻霸意蘊以這種猙獰肆意的方式展露在外。
緊接著,才是那太陰雷篆隨著楚維陽的意蘊神念而展露。
只一息,一瞬,一眨眼,一彈指間!
迅疾之甚,好似是將其中變化的短暫歲月光陰抽取了去,等人再看去時,楚維陽的神念蔓延所在,便已然是六十四枚太陰雷篆凝結成符咒!
人群之中,幾乎同一時間,白骨觀道子、白云洞道子與策星山道子皆盡眼前一亮。
白骨觀道子的眼中,看到了楚維陽的《尸解煉形圖》義理,這是以道圖為樞機,引動道圖氣韻變化,因之而教諸雷霆符咒隨之而應,隨之而變。
而白云洞道子,則看到楚維陽以無上魔念立身辟地,以性功運轉命功,意在象先的玄奧。
至于策星山道子,則看到了楚維陽一念成陣,諸符流轉六十四諸卦意蘊,乍看去時,似是六十四道雷霆分野,又似是一道雷霆貫穿始終,緊接著,隨著氣韻流轉,尤其是諸卦皆虛妄,那一道雷霆引而不發,猶在周天之外。
而下一瞬,楚維陽原地里一步踏出,卻不曾朝著程玄中奔襲而去,只是腳踏著禹步,身形兜轉之間,輾轉騰挪在九宮之內。
這一回,是允函看著微微抿起嘴,似是要笑,又努力繃住,維持著自己姑射仙子的出塵清凈氣質。
在她的眼中,這是以己心映天心,以天心證我身的道路,這是她運轉五雷華蓋的九宮禹步。
但不論到底是甚么法,此時間,楚維陽一身動,一念動,而諸法皆動!
隨著楚維陽的身形兜轉,那閃瞬間,六十四道太陰雷篆符咒倏忽間恍若破空利刃,自嗡鳴聲中,霎時間化作一道弧光,幾若連綿不竭的朝著程玄中立身之處劈落。
這一剎,偏生便是程玄中即將氣勢的閃瞬。
氣運的交纏處,有雷篆劈落在縫隙中,諸氣演化之處盡皆被楚維陽蠻霸意蘊神念所奪,生息間,以五色化生玄雷。
于是,無邊雷霆將程玄中身形淹沒的閃瞬間,決死法壇上靈光兜轉,再看去時,程玄中的身形,已經落在了法壇之外。
原地里,楚維陽一步頓住,再看去時,四下里雷霆煙消云散去,那雷霆雨瀑的迅疾,與此時間的云淡風輕,幾若詭譎的融入楚維陽一身之中。
“哪位要再來賜教?”
話音落下時,輪到楚維陽環顧向四面看臺。
這一眼望去,只覺得人影幢幢,舉世皆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