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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嘩——!嘩——!
分明是風暴席卷的外海,分明是一道道浪潮轟隆恍若雷鳴。
可在這煌煌天象之中,伴隨著閆見微睜開了那雙猩紅的眼眸,只閃瞬間,便開始有一道又一道極具韻律的浪潮涌動的聲音,在嘈雜的煙雨大幕之中,清晰的回響開來。
電光石火之間,百花樓六長老那懸照的妖風與斑斕煙塵倏忽間懸在半空中,未曾如早先那般呼嘯而去。
她輕輕挑動著眉頭,這會兒透過層疊的煙雨大幕,正觀瞧的真切。
哪里有甚么浪潮涌動的聲音,那接連不休的涌動著的,分明是從閆見微的體內傳出的氣血奔涌的聲音。
那是流淌在四肢百骸之中的磅礴氣血里,獨屬于妖脈的歡鳴!
那是道與法的磋磨之中妖獸血煞與鉛汞水火之間的交融。
楚維陽能夠以《大日純陽釣蟾功》與《水韻真丹五炁雲霽經》兼修《五鳳引凰南明咒》與《九面玄龜太一咒》。
沒道理駐足在更高邈境界的閆見微,做不到同樣的事情。
霎時間,隨著閆見微將那面黑幡看也不看的往海中一拋,等他再揚起手來的時候,水火兩相懸照在他的掌心上空。
起先時,仍舊是丹紅與天青二色,可漸漸地,那幾若純粹的顏色之中,隨著一抹抹暗紅的血光籠罩而去,仿佛是燦爛的顏料真正的落于畫卷,于自然勾勒之中,顯照出原本應該有的水火外相來。
那是感覺上極漫長,卻實則是極短暫的一閃瞬。
倏忽間再看去時,那火光之中隨著妖獸血煞的熔煉,漸次有鳳鳴聲回響,緊接著,焰心的靈光之中凝煉出五鳳真形,可伴隨著赤紅焰火的愈演愈烈,那灼熱攀升至巔峰,復又在絕巔之上躍出某種無形的藩籬之后。
霎時間,五鳳真形消弭不見了去,又或者更準確的說,是那五鳳真形融入在了赤紅焰火每一次的明滅交纏的躍動之中。
那是南明離火!
再看向一旁,那水光之中隨著妖獸血煞的漸次蔓延,原本該有的清靈也好,還是玄法要訣特有的厚重也罷,此時間盡都在漸次深邃下去的水光中溶于一處,再看去時,那水中凝出九面玄龜之相,復又在八卦九宮的不斷流轉之中,倏忽間,抵至了流轉的極限。
霎時間,玄龜真形遂也融化在水光中一樣,可是水光的清澈兜轉之中,卻又似是將九宮八卦、千變萬化盡都承載其中。
那是太一真水!
這是金丹大修士的手段!至少,也得是尋到證道道途的丹胎巔峰修為才可以涉足的領域!
瞧見了這等返璞歸真外相的水火,六長老已然足夠嚴陣以待。
一煉,二煉、三煉……
與此同時,伴隨著那妖獸血煞的連綿狂涌,伴隨著一道又一道栩栩如生的細密蛇鱗紋路遍布閆見微所有展露出來的肌膚上的時候,一同不斷躍升的,是閆見微一息勝過一息的修為氣機。
到了這樣的境遇,生死廝殺之間,能敵過九煉丹胎境界的,只有另一位九煉丹胎。
能敵過直指金丹境界道途的,唯有同樣不弱下風的金丹手段!
非如此,不足以相抗衡!非如此,不足以見得生機所在!
眼見得此,反而是百花樓的六長老坦然一笑。
她像是在這一瞬間開釋了某種心結。
“這樣也好,你我斗法間決死,誰也沒占得了誰的便宜,倘若能殺得我,你許會是古往今來第一位血煞道金丹大修士,丹霞前輩,您老這霉運,也真真是要留注史冊了……”
話音落下時,是那長久時間懸停在半空的斑斕煙塵長河,在這一瞬如決堤般傾瀉而去!
外海,極深處,海底蛇窟。
連綿的雷鳴聲仍舊彼此交織著回響起來。
四面八方灌涌而至的湍流之中,晦暗的霧靄愈發包裹的偌大蛇窟不見半點光亮。
這會兒,蛇老拄著烏木蛇杖,游走在那些呆滯且機械的人群之中。
分明是諸妖修林立,可是這會兒,卻像是天與地寰宇間只他一人身形孤寂,而影影綽綽的立身在晦暗霧靄之中的,盡都是些泥塑石雕一般。
只是偶然間的一閃瞬間,伴隨著那烏木杖頭的蛇雕倏忽間暴漲,然后張開血盆大口。
那尖利獠牙間偶然一閃而逝的鮮紅血光,方才是這方晦暗世界里,生機消逝的一閃瞬間的明證。
如是兜轉了一圈。
再看去時,那烏木蛇杖上面,環繞著七寸處的一整圈細密蛇鱗上,又有三枚蛇鱗在這一刻篆刻上了各不相同的紋路。
仔細看去時,那些鱗片上的紋路,好似是銜尾之蛇,可各自身形不同,仿若是同源而出,卻又在道法之途上走出了不同的方向來。
而彼此間不同意蘊的交織,愈發顯得烏木蛇杖上的氣韻磅礴起來,反復要從一中演化出萬,要從萬里復凝煉出一!
一蛇身而成萬法,這分明是化形大妖的本命法寶,可是在這一刻,其上意蘊,卻漸漸地顯照出了些許丹霞道法的義理!
正此時,在蛇窟之中都轉了一圈,似乎對于這一段時間的收獲不大滿意,蛇老皺著眉頭咂么著嘴,直至走到正中央處的莫島主身旁時,蛇老的臉上方才露出了些許的笑容來。
這會兒仔細端看去是,莫島主腦后高懸的光暈已然十分凝練且圓融,這會兒,隨著妖獸血煞愈發豐沛且凝實,無量神華凝聚其中,仔細看去時,那光暈在某幾個閃瞬間,幾乎有了恍若鏡輪般的渾元意境。
她已經駐足在了九煉丹胎的境界,血煞道的義理便是她準備以蠻力叩開金丹境界門扉的道途。
可饒是如此,她的修為卻始終盤桓在丹胎境界的巔峰,伴隨著氣機的漂浮不定,分明有數個閃瞬間,她幾乎有半只腳踏入金丹門扉的錯覺,卻又猛地跌落下境界來,像是被一道看不見身形的人直接推出了門外去。
仿佛是惡性循環一樣,在最初的幾個閃瞬間,莫島主未曾真正躍出藩籬,再后面,形勢便急轉直下。
那縈繞在她身上的妖獸血煞之炁,倏忽間在某個瞬間之后,忽然變得稀薄起來,仿佛無形之中在血煞長河滾滾而來的路上,突然出現了一道堰口,引導著更為渾厚的那道血煞之氣流淌向未知之處。
在最為緊要的時刻,莫島主的修為氣機頹靡下來,甚至要跌落九煉丹胎的境界,電光石火之間,還是蛇老出手,穩住了莫島主的修為氣息,但也只是教她駐足在九煉的層次,仔細感應著血煞的累積,那愈發孱弱的底蘊,似是再難有對更高境界的搏擊。
當然,蛇老的出手也不是沒有代價。
這會兒看去時,莫島主那寬大的衣袍下蔓延而出的蛇軀上面,那一片片細密的蛇鱗,在閃爍著血光的同時,同樣有著一道道淺淡的木紋浮現,遂又伴隨著血光的接連涌現,那蛇鱗上的木紋也愈發深刻起來。
一時間,好似是杖頭的蛇雕更像是活物,而莫島主的蛇軀,僵硬著更像是木雕多一些。
正此時,蛇老臉上噙著笑容,越過莫島主的身形,看向她腦后懸照的光暈,仿佛在透過那無量神華的凝聚,隔空眺望向另一方天地,見證著那無垠血光之中并不曾顯照出的景象。
仿佛是真個看到了甚么,蛇老臉上的笑容愈發濃烈起來。
像是為了寬慰莫島主一樣,片刻后,蛇老復又開口道。
“不用著急的,這是成金丹的大事,總得要多磋磨機會才穩妥,到了這一步,氣機感應之間,你也差不多明白咱們在做的這是甚么事兒了,便該知道,血煞之氣的稀薄意味著甚么,不見得是壞事兒!
且安穩下心神來,只消伱爭氣一些,這血煞之道的金丹境界大修士,就注定會是你!”
聞聽此言,莫島主仍舊沉浸在咒言的誦念之中,不置一詞。
可仔細聽去時,那字里行間音韻的浮躁感覺遂一掃而空,深深地恨意醞釀著,愈發顯得那尖利的聲音好似蛇信嗡鳴,又似是雷霆轟響——
“九層蚺臺上,八寶蟒宮中。”
“化千相而駐庭昌,演萬變而號丹霞。”
“過外海遂交濟水火,出蛇窟是鱗圣化身。”
寶瓶江東,蔥翠綠毯與泥濘水沼交織的無垠與廣袤之中,一行人在楚維陽的引領下,正朝著天武道城的方向疾行而去。
唯有倏忽間,在草叢與泥水之中,漸漸有野獸騰躍、襲擊而來。
面對這些,往往楚維陽只是冷漠的端看著,并不曾出手,他只是觀察著,觀察著那些野獸的變化,從真正的獸類,到漸漸地帶著些煞氣,再到最后駕馭著明晃晃的妖氣,已然具備了真正的修為境界。
而同樣被楚維陽所觀察到的,是一眾同行人的出手,是他們各自施展出來的術法與符咒,是法力顯照時的駁雜與精純,是透過這些漸次可以猜度到的跟腳與底蘊。
這會兒,楚維陽正立身在原地,靜靜地端看著有人出手,清掃面前的水沼中的妖獸,天武道城的輪廓還未真個浮現,接連涌現的妖獸之中,已經能夠教人時常看到碧云海蛇的身影。
正此時,忽地,左炎的聲音從楚維陽的一旁響起,不知何時,他已經變換了身位,不遠不近的立身在側旁,帶著些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向楚維陽這里。
“五毒道兄,你是從天武道城來到寶瓶江畔的,路也是道兄你引領的,敢問這來時的路上,便有這般多妖獸?幾若是闖進了蛇窟里一樣。”
聞聽此言,還不等楚維陽回應,遠天之際,忽地有轟隆雷聲傳來。
再看去時,果真是雷霆顯照,而在雷光的映照下,復有一道蒼老的身形與御空而起的妖獸對峙,緊接著在雷霆的消弭與靈光的兜轉之中,他們的身形消失在云海之上,不見了蹤影。
原地里,楚維陽陰惻惻的朝著左炎一笑。
“貧道來時的路上,還沒有這般動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