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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時候不早,朱里正以及幾位族長紛紛站起身告辭。今日是人家回娘家的日子,他們一直留在朱家也不像話。
再者,朱家的日子在村里是墊底的,常年吃不飽。他們又怎么好意思留下來吃朱家的飯。
顧家村人人都是二進的青磚院子之事,這兩日傳瘋了。
哪個村子看了不眼熱。
朱家村雖然窮,骨氣還是有的,并不會因為郡主來了,就舔著老臉上來要這要那。
顧一將幾位送到門口,夏竹收拾桌子,朱菡帶著家中弟弟妹妹把飯菜一一端上桌。
桌子很舊桌腿并不穩,搖搖晃晃的,得拿東西墊著才行。
家中幾人穿的衣服沒一個合身的,不寬了長了拖到地上,就是小了緊了露胳膊露腿。
破洞的地方連個補丁都沒有,跟剛去顧家村得那群流民一樣。
顧卿不解,她每個月給朱菡的工錢可不低啊,就連朱萏的工錢也已經漲到一兩銀子一個月。
怎么他們家還是這么……窮!
朱菡面色窘迫,給顧卿盛了一碗白米飯,那粗制的碗是朱菡找遍了家中唯一沒有缺口的碗。
一桌子的肉香味饞的小七直吞口水,長這么大,他還沒嘗過肉味呢。
可他不敢動筷子,怕挨打。
低垂著頭的小七干脆不去看桌上那些菜,在聽到郡主喊大家吃飯后,徑自舀了一小口白米飯,慢慢的吃著。
這白米飯真香,慢慢嚼著竟然還有一股甜味。
一個雞腿突然落入眼里,小七抬頭,詫異的目光對上那人溫柔的眼眸,“小朋友,別光吃飯,也要吃菜哦!”
聲音很是溫柔。
娘親說話的聲音也很輕柔,可那種輕柔讓小七覺得很不舒服。
娘親的輕柔是對外,退讓無底線的隱忍。
對內是無限放大的恐懼……
而郡主的溫柔卻透著堅毅、不容拒絕的強勢。
顧卿給最小的孩子夾完,又給老六夾了一個雞腿。給老五老四兩人各夾了一個鴨腿。
最后才給自己夾了一塊雞蛋:“都趕緊嘗嘗你哥的廚藝。你哥如今可是大廚,廚藝可是咱們幽水縣鼎鼎有名的。多少人排著隊想吃都吃不到。”
“郡主說笑了!”朱菡被顧卿夸的面色微紅,他還不知道他在郡主眼里這般厲害呢。
小五盯著碗里的大鴨腿不確定的問道:“郡主,這個鴨腿我真的可以吃嗎?”
顧卿微笑著點頭:“當然啦,都夾到你碗里,就是你的,快吃吧,一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小五怯生生的咬了一小口,又抬眸看了一眼顧卿的臉色,見顧卿依舊面帶微笑,這才敢細細咀嚼嘴里的鴨肉。
鴨肉真好吃,牙皮肥肥的咬一口,滿嘴都是油。鴨腿肉多而不柴,入口生香,小五一口接一口,吃的根本停不下來。
顧卿看著幾個弟弟打量了一番,他們身上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膽怯。
膽怯可不是什么好事。
最直觀的就是容易被人欺負。
膽怯的形成一種是天生,一種是后天被人長期壓制形成。
剛才小七挽袖子抬手夾菜之時,顧卿注意到他胳膊上有塊青紫,那樣子像是被人掐的。
小七都瘦得跟難民一樣,究竟是誰下這么狠心?
顧卿見他們吃飯吃的開心,也不好多問,隨意吃了兩口,就下桌了。
有她在,他們吃的拘謹,兩位公婆連筷子都不敢伸。
倒不如她離席讓他們吃個痛快。
見顧卿離席,朱菡自然跟著一道離席。朱萏在郡主府上日日吃慣了肉,也不缺這一口,遂也下桌。
他少吃一口,他們就能多吃一口,只是這日子不是這么過得。
“二哥!”朱萏追了上去,“家中這日子怕是沒法過啊……”
“你可知你弟弟他們身上的傷是被誰打的?”顧卿理了理裙擺,對二人道:“他們基本都有長期挨打的跡象,公婆的性子你們比我更清楚。小涵你打算怎么做?”
這事其實他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就想過了。他爹娘一輩子都是軟弱可欺的性子,讓他們改是不可能的。
既然改變不了他們,那他就改變現狀吧。
“郡主,我想把弟弟妹妹帶走。年后我就去府城了,老三今年就十六了。
我想帶著他們一塊去府城,等店開起來了,給老三安排個店小二的活計,讓她可以自己謀生。
老五今年十三,老六今年十二,小七今年十一,后廚洗碗擇菜掃地什么的他們都能做。”
“你爹娘呢?”顧卿問道:“他們倆你不做安排?”
朱菡突然笑了,笑容中帶著撕心裂肺的疼。
笑著笑著,他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顧卿都被他整懵了,“怎么了這是?”
顧卿上下兩世也未曾見過男人哭泣。網上也只有如何哄女孩子的教程,她上一世孤寡到二十七,實在不知道如何哄男人。
只得僵硬著手,將手帕遞過去:“要不,你先擦擦?”
朱菡收了手帕別過臉去,小心的將顧卿給的手帕收進袖口,然后將取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不用管他們!”
啥意思?信息量有點大啊!
朱菡說完就走了,顧卿只得扯住朱萏的袖口:“你哥說那話什么意思?”
朱萏嘆了一口氣,苦笑道:“不是人人都如郡主這般……”
朱萏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顧卿,“我爹娘性子軟弱。對于外人,隨意揉搓他們都能隱忍。
可是,每次被欺負后他們都會用變本加厲的方式來折磨自己年幼的孩子,越是小,越是毫無反抗之力的他們越是折磨……”
難怪!
難怪他們看人的眼神都帶著閃躲。
那怯生生的樣子,竟然是父母所為。
“這次他們身上的傷,應該是長姐夫把家里的糧食銀子都搜刮走了,他們心中氣憤,便將這氣全部灑在了小五他們幾個身上……”
“那照你這么說,你爹娘通常會用什么方式來折磨你們呢?”顧卿有些擔心,那么小的孩子拳打腳踢下去,只怕全是內傷。
“用手掐,用竹簽扎。”朱萏嘲諷道:“別的方式他們也不敢,只會用些旁人看不出來的損招。”
“最可笑的,她每次折磨我們的時候,都用的最溫柔的聲音,最無辜的語氣!”
想起那些年的遭遇,朱萏就覺得腳底發涼,渾身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