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日，兩人在鎮上逛了許久，沿路走到哪里，就算不去特意打聽，也能聽見和蔡家有關的事，不是夸蔡家財大氣粗，就是夸蔡家兩位少爺都是心善的人。
逢人便能聽見一句「好人有好報」。
兩人在距離蔡家一條街的茶檔處坐著，蔡家依舊每日施粥，在遠處施粥的，依舊是蔡泯，他每天都準時無誤站在那里，無論對待誰都是客客氣氣的，笑臉相迎。
杜風清看向晏清，見她只是看著并不說話，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總歸是復雜的。
畢竟，她來這里，是為了除掉一個在未來殘害無辜的惡人，可現在站在她面前的，卻是一個救了無數難民，樂善好施的好心人。
阿清怕是下不去手。
兩人在茶檔坐了許久，久到蔡府門口的下人都注意到了兩人，「少爺，那兩人今日又來了。」
從前天開始他們就注意到了，這一男一女的總是坐在那干看著這邊，也不過來，不像是難民，也不缺穿的，就這么一直看著，實在古怪。
「少爺，要不我去把人趕了，萬一是來找麻煩的......」
下人有些擔憂，畢竟從前來找麻煩的也不少，這兩人又面生，又擱這盯著看了那么久。
蔡泯看了過去，認出來其中一人是那天傍晚站在邊上的那姑娘，阻止道，「想來是尋什么人，別去打擾了。」
人也沒過來，這么胡亂揣測人就把人給趕走了，實在不合適，何況那也是旁人家的茶檔，豈有趕走別家客人的道理。
看著晏清空了的茶杯，杜風清拎起茶壺給她杯里添了些，「之前沒有聽你說過，他以前還會給難民施粥。」
晏清緩聲道，「是啊，來了才知道。」
任誰都想不到，一個在將來，大肆殘殺無辜，在背后制造了那么多起慘案的人，從前卻還是一個樂善好施的人。
可見從來沒有人能一成不變。
兩人正說著話，不遠處，蔡善提著食盒走了過來，當著兩人的面坐下，擋住了晏清看向自家門口的視線。
他將食盒放在桌邊，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杯茶，聲音淺淡，「姑娘留在這，可是還想知道些什么？」
又是這個人，那種好像被人看透的感覺再次席卷心頭。
杜風清眉頭蹙了蹙，沒說話。
晏清看向蔡善，這人比蔡泯還要更難看透，更加難纏，她知道，有蔡善在，自己根本沒有機會對蔡泯下手，何況，他篤定自己在看到眼前的蔡泯后的反應。
這么多難民受到蔡家的照顧，她怎么忍心去下這個手，撕毀旁人遮風擋雨的大傘。
「你只是想救他才用秘術，為什么還要救其他人？」晏清問。
這是她這幾天始終想不明白的問題，如果只救蔡泯一個人，不至于最后落得一個爆體而亡的結果，那蔡泯也不會為了要救回自己的兄長而走火入魔。
他不可能不知道，但他還是救了所有人，包括自己這個原本毫不相干的人。
蔡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弟弟身上，很多時候，他都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個時候，可時間永遠是往前走的，縱使自己能一次一次的往返，可最終也只是看著這個弟弟不停的走各種錯誤的路。
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明白妄圖改變世界的人，終究只會被改變的這個道理。
「所有事情早在一開始就標好價格，做一件事，就應該付出成倍的代價，所有人都想盡可能地彌補更多的錯誤，姑娘，我也只是普通人。」
自己不止一次救了蔡泯，可最后卻害了更多的人，回不到一開始，所以只能盡可能的彌補。
旁人是受累而死，他所做的
一切是彌補，面對眼前這個小姑娘，蔡善心里無比清楚，這是將來自己的私心。
世人求長生而不得其法，真正能不受其蠱惑而永保初心的人少之又少，而她出現在這里，卻又不忍心殺了弟弟，就證明了，她就是那個結束一切的最合適人選。
晏清眉頭緊蹙，這人說話，可比玄陽打啞謎時還要招人煩，明明是他搞出來這么多破事，還要讓人給他收拾爛攤子，偏又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看出晏清心中所想的蔡善笑笑不語。
傍晚，日落西山，蔡善拎起食盒起身，「姑娘，還是早日回去吧，時候到了，你自然清楚明白。」
如今時候未到，自己也不能多說什么，如此，她自己也難以領會。
蔡善走后，杜風清看向晏清，「不再多問些什么？」
晏清搖頭，「不用了，反正他也不會再說了。」
蔡泯那邊已經收拾好東西，接過兄長手里的食盒，明明是將近二十歲的人，卻在看見食盒里的那些哄孩子的糕點時，笑容宛若孩童。
可見這個兄長于他而言有多重要，兄弟倆人的感情有多深厚。
蔡泯也不問蔡善門口的兩人是誰，只是提著食盒，跟在蔡善的身邊進了家門，除了兄長，旁的那些都不重要。
或許對未來的蔡泯而言，他的弱點，就是這個不在人世的兄長。
晏清緩聲道，「回去吧。」
再在這里多待，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無濟于事。
如今，自己已然確定一件事，會用蔡家秘術的，是蔡善，而非蔡泯。
如蔡善所言，蔡家百年來也只有一個人會用秘術，這個人是他自己，蔡泯傾盡一切心血想要用秘術復活蔡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自己恐怕根本不知道這件事，還一直以為是自身修為不夠。
杜風清頷首，「好。」
當天夜里，回到杜家大宅，晏清拿出了手鐲，割傷了手指，將血緩緩注入手鐲中。
兩人對面而坐，目光落在手鐲上。
手鐲緩緩散發青紅色的光芒，將兩人籠罩，就在兩人都以為要回到未來時，一道拉扯力卻突然拽住了杜風清......
晏清眸光一變，想要拽住杜風清，卻已經晚了，眼前閃過一片漆黑，意識逐漸消散。
蔡府，蔡善緩緩睜開了眼，起身推開了房間的窗戶，外頭月亮被厚重的云霧遮住，仿佛知道所有發生的事。
這世上所有事都困于一句因果循環，半點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