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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這么些年過來,像晏家這種事,見過的并不在少數。
其實晏二嬸足夠清醒,在發現丈夫不是自己的依靠后,果斷放棄,將一門心思都放在了女兒身上,只求能夠保障下半輩子的錢財。
但也是因為清醒過了頭,太在乎自身,盼著晏嬌嬌成材,所以才導致晏嬌嬌現如今的狀況。
當天夜里,晏清剛下樓,就遇上了回來的晏修文。
晏修文眼底倦色一片,看見晏清時,順口問了一句,“喝牛奶?”
晏清頷首,“嗯,你要吃夜宵?”
晏修文猶豫片刻,點頭。
依舊是一碗青菜面,放在了廚房的桌上,收了賬的晏清在旁邊坐著,等晏修文吃完好洗碗。
等待的過程中,想起晏修文已經連續好幾天這么晚才回來了,晏殊又經常在她耳邊念叨福利院那個事,便順口問了一句,“福利院那個事你們有查到什么眉目了?”
晏修文吃面的動作一頓,“沒有。”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價格我可以低點。”已經好幾天沒有接到活的晏清開口道。
最近,因為那個采訪視頻,微信突然多了很多好友申請,就連電話也一天十幾個。
都說有活要找自己,可全都是假的,去見了兩次,不是說自己是什么傳媒公司的人,就說是什么劇組的人,想招演員。
到今天為止,她已經將手機關機了差不多十天了,因為老地方也每天都有人蹲在那,擺攤也去不了。
耽誤她賺錢。
晏修文這才抬眸看她一眼,“沒接到活?”
晏清笑笑,“小叔叔可以看破不說破。”
此刻的晏清已然忘記剛認識晏修文那會,還說過不接晏修文諸如此類的話。
晏修文也不和她追究以前的話,拿了手機,直接給晏清轉了筆錢,沉聲道,“明天跟我去趟福利院。”
收了錢的晏清唇角微揚,“沒問題。”
她數著銀行卡余額上的零,眼角彎彎,絲毫沒有去注意晏修文眼底浮現的笑意。
次日清早,晏清剛吃過早餐,就著晏修文一塊出門了。
到福利院的時候,才發現小張已經在了。
已經在福利院查了近十年僅剩的紙質資料,還走訪了附近的人,都沒有太大的收獲,至今那三具骸骨的身份都還沒查到。
小張嘆氣,“這福利院本來很多事就不夠完善,也就近兩年人員名單才開始會逐個登記。”
要追溯到十多年前的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查到,何況還是三個孩子。
如今,也只能通過白骨化的程度以及那墻體推算三具尸骸大概是十七年前砌進去的。
可這么多年報案失蹤的也不少,挨個排查起來,真不是什么簡單的事。
何況,這三個孩子,說不準根本不是報案里頭的失蹤人口。
晏修文沉聲問,“福利院院長那邊問過了?”
小張:“還沒,正準備過去。”
見下車的不只晏修文一個人,小張眼睛一亮,“晏小姐是過來幫忙的嗎?”
要是晏小姐幫忙,那這些事可就簡單方便多了啊!
晏清還拿不準晏修文要讓自己干些什么,微微頷首,“應該是吧。”
前面的晏修文回頭看了一眼,“還不跟上來?”
嗓音沉沉,聽不出來情緒。
兩人這才跟上前面的晏修文。
馮院長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五十多歲的樣子,被福利院的孩子們親切的喚作院長媽媽。
“您還記得大概十七年前,福利院里有什么失蹤的孩子嗎?”
馮院長認真的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不記得,應該是沒有的,要是有孩子失蹤,我們院里頭肯定是會報警的。”
小張對這樣的回答,早就習慣了,這幾天,走訪了那么多人,老院長,老員工,就連十七年前被領養的那幾個孩子,個個都是這么說,一無所獲。
福利院當年僅剩的紙質資料里也確實顯示,當年院里頭,就只有五個孩子。
而砌在墻里頭的那三個,就像是如今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晏修文目光落在當年那五個孩子幾張零星的照片上,問,“沒有那幾年的全部人的合照?”
按道理,福利院每一年都會拍合照,以作紀念也算留檔。
可這個福利院,十多年前的合照卻一張也沒有。
馮院長嘆氣,“沒有,就只有這么幾張照片。”
晏清看著那幾張照片,里頭還有眼前這個院長的身影,好奇的問,“您是有孩子嗎?”
馮院長一愣,似乎沒有料到晏清會突然這么問,“……這?”
她看向晏修文以及小張,并不知道這問題是否和這案子有關。
晏修文沉聲道,“她問什么,你回答什么就是。”
馮院長這才道,“我是有個兒子,不過十多年前發生意外去世了。”
提及兒子,她眼里浮起一抹憂傷。
從院長的辦公室出來,三人在小食堂吃著飯,小張好奇的問,“晏小姐,你怎么會突然想起問院長有沒有孩子?”
晏清挑出其中幾張照片,放在兩人面前,指著其中一張馮院長抱著福利院孩子的近景照片,“這幾張照片里,馮院長戴著一個木手鐲,我以前見過有人戴過這種特殊紋樣的手鐲,由母親佩戴,寓意是保身子骨本來就不好的孩子平安,算是地方的一種習俗。”
“這種手鐲不能輕易取下,有不詳之意。”
說著,她又將其它幾張照片翻出來放著,“但你們看,在接下來的幾年里,照片里,馮院長都沒有再戴過這個手鐲。”
“所以我猜,她可能有過孩子,在這期間或許發生了什么意外,去世了。”
“孩子去世后,馮院長才取下了手鐲。”
聽晏清這么說,晏修文和小張這才認真的看了有馮院長出鏡的照片,發現確實在06年之前的照片里,都是有手鐲的,但從06年之后,就沒有手鐲了。
而且從照片上看,06年之后,馮院長的笑容也明顯減少,一直到后來才逐漸變多。
小張朝晏清豎起了大拇指,“晏小姐,你真是觀察入微,要是以后來我們局里,那些老滑頭肯定都搶著要帶你啊!”
晏清笑笑不語。
旁邊的晏修文翻看著每一張照片,那三具骸骨砌進墻里的時間大概就是在06年那會,當時就在福利院工作的馮院長的孩子就發生意外去世。
太巧了。
晏修文沉聲道,“小張,查一下馮院長的孩子是怎么去世的,還有06年那會,院里的那五個人,都要再問過一遍,看看是否知情。”
雖然不能確定是不是一條線索,但有巧合,便能作為突破口。
小張拍拍胸口,“明白,我這就去查。”
小張走后,晏清喝著水,唇角微彎,“我還以為小叔叔今天帶我來,是想讓我像之前那樣布陣招魂呢。”
畢竟這樣子,死者的身份,也就不用那么辛苦的查了。
晏修文沉聲道,“這種事,不是應該晚上做?”
晏清笑笑,“倒也是。”
兩人吃過飯出來時,正好看見院里頭,馮院長被幾個孩子圍住,每個人都親切的喊她院長媽媽。
“院長媽媽,你就跟我們玩會嘛。”有個小男孩拉著馮院長的手,撒著嬌。
馮院長笑著說好,蹲下身用手去擦孩子臉上的泥土,又拍去她們身上因為貪玩沾上的塵土。
從馮院長的笑容舉止可以看出來,她是真的很喜歡這些孩子。
晏清突然開口問,“我很久之前,聽過兩個朋友在討論人性善惡的問題。”
她看了一眼晏修文,“小叔叔覺得,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
聞言,晏修文轉過頭看她,“你是在問這些孩子的善惡。”
他的語氣是肯定。
晏清笑,“嗯。”
兩人誰也沒再說話。
直到和孩子們玩過后,馮院長從院子里走過來,遇上晏清,晏修文不知去向。
晏清又重復的問了一句,“馮院長在福利院待了這么久,您覺得,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
馮院長微微一愣,有些失神,隨后又笑,“你今天問的還挺多。”
“問題一個比一個奇怪。”
晏清笑笑,“隨便問問,如果您覺得冒昧,可以不用回答。”
馮院長卻搖搖頭,“善惡是一個很難界定的問題,但如果是單從孩子身上去看,就簡單許多。”
“這些孩子就像一張張的白紙,周圍的人,都能往這張白紙上去添些什么。”
晏清尋著馮院長的目光,看向那些正在院子里追逐打鬧的孩子,笑聲悅耳。
晏清聲音輕輕,語氣平淡,“所以,馮院長也曾往白紙上添過什么嗎?”
馮院長怔怔的看著晏清,半晌沒有說話。
晏清也沒有再問下去。
一直到晏修文回來,又詢問了一些有關十七年前的事,兩人這才離開福利院。
當天夜里,馮院長從上鎖的抽屜里拿出了一本書,書的夾層里有一張照片。
她指尖在照片上摩挲,像是在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照片年份已久,上面站了八個小孩,老院長就站在中間,背面寫著年份,攝于二零零六年六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