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凱的這句話，憋在心里好多年，到了這一刻，才說出了口。
他幾乎不敢看母親的眼睛，怕從母親眼里，看見失望。
衛冬怔神片刻，又笑著繼續給他夾菜，“先吃菜，這些都是你最愛吃的……”
“來，這肉也要吃，這樣身體素質才能好。”
可謝凱聽著這樣的話，情緒緊繃到了極點，“媽，我說我想到宿舍住，周末不回來。”
衛冬仍舊笑著給他夾菜，一直到謝凱的碗里都被菜堆滿了，催促道，“你快吃，不是最喜歡吃這些嗎，涼了就不好吃……”
謝凱卻咬著牙，又一次重復方才的話，“媽，我……”
這次，話還未說出口，“啪”的一聲，衛冬將手里的筷子拍在了桌上！
“不想吃飯了是不是！？那就別吃了！”
她起身，端著飯菜，進了廚房，一如當年謝凱還小的時候那樣，將所有的飯菜倒進了泔水桶里，只留下滿桌的空盤子。
“這個家你不要了是不是，媽媽你也不要了，你如今翅膀硬了，想往外頭飛了，媽媽那么努力把你培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怎么可以讓我這么失望！”
謝凱坐在椅子上，面對著滿桌的空盤，心里清楚，會是這種情況。
他情緒沉到了谷底，“媽，我也需要私人空間。”
“私人空間？”衛冬陡然提高了音量，“媽媽沒有給你私人空間嗎！？”
“你在學校，一個星期五天都在那，這難道不是媽媽給你的私人空間？”
謝凱咬著唇瓣，想好的說辭，卻都被母親堵了回來。
他抬起頭，看向衛冬，在看見母親眼里的失望時，頓時覺得這人生都糟糕透頂了。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的話，卻再也說不出來。
他聽見母親冷聲對自己道，“凱凱，你太讓媽媽失望了。”
衛冬走后，謝凱在客廳坐了一夜，母親的失望，是他最害怕見到的，當見到母親失望情緒的那一刻，自己就像個罪人一樣。
期間，衛冬進出經過客廳時，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過謝凱。
家里，氣氛低到了極點。
一種歉疚的心理，將謝凱壓得喘不過氣來。
當天夜里，他回到房間時，寫下了日記：我不該惹媽媽生氣，媽媽這么愛我，為我做了那么多，而我卻讓媽媽失望了，這是我做過最錯誤的事，對不起媽媽，我會加倍對您好，陪在您身邊，做您永遠優秀的兒子。
寫下日記后，謝凱將日記本，送到了母親的臥室。
次日，當他從床上起來時，日記本已經回到了原位。
外面客廳，衛冬正在忙碌早餐。
謝凱拿起日記本，依舊是鮮紅的批改字跡……
衛冬：雖然媽媽很失望你出現這種錯誤想法，但你能夠迷途知返，意識到媽媽對你的愛，為你的好，媽媽很欣慰，媽媽相信你一定能成為最優秀的人，我最優秀的兒子。
看著這鮮紅色的批注，謝凱的心早已麻木，他又一次妥協了。
將日記本放回了原位，從房間走了出去，謝凱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桌上依舊是從前他吃慣了的早餐。
母子倆相處依舊如從前，沒有半點嫌隙，就仿佛昨天的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看了這么多，晏殊此刻終于明白了，為什么衛冬這么愛謝凱，謝凱卻起了殺心。
他活得太壓抑了，這二十多年，從生下來那一刻起，就幾乎是在為衛冬而活，父親還在的時候，尚且能有一絲溫暖和自由。
謝父一走，在他眼里，這個家便只剩下個空殼子。
在和母親相依為命的日子，他就像母親用線操控著的傀儡，上什么大學，選什么專業，一日三餐吃什么，和什么人交朋友，身上的錢花在哪里，前者要衛冬決定，后者衛冬全部都要知情。
謝凱，只是謝凱，衛冬的兒子，卻不是他自己。
在這樣的生活里，謝凱怎么不崩潰。
謝凱大四這一年，仿佛戴了兩幅面孔，他幾乎無法融于周圍人的生活，可每天卻還要笑著面對。
母親的控制欲一日未減，甚至提出，等他出來實習工作，便在公司附近租一個房子，方便照顧謝凱。
謝凱生活幾乎看不見希望，作為旁觀者的晏殊，看得心理都壓抑了。
這一天，謝凱在家中，看著面前正在晾衣服的衛冬，沉聲道，“媽……”
“我想死。”
衛冬動作一頓，她轉過頭來看謝凱，“你說什么？”
謝凱的情緒，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平靜，“我想自，殺。”
衛冬的臉色難看，怒氣迸發，“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謝凱嗓音沉沉悶悶，“我難受，想自，殺。”
衛冬冷笑出聲，“好啊，你死了，我就跟著你一塊死，我們一起死了好了。”
此刻的謝凱，在衛冬眼里，便是想要以死這個借口擺脫自己，借此離開自己。
出現這種想法，是兒子極其嚴重的叛逆行為。
“你難受，難道我不難受嗎，你爸走后，我有哪一天是過得好的，還要養著你，我多辛苦，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
“現在你說自己想死，你死了，我呢，我怎么辦？”
聽見母親的話，謝凱眼底的光徹底暗沉了下來。
原來母親這么多年，也一樣難受，沒有一日是過得好的。
既然難受，為什么還要撐著，不如死了，去找爸爸，一家團聚。
這一次，謝凱沒有同衛冬爭吵，甚至比從前還要更加聽話，在衛冬和其他長輩眼里，尤其懂事。
聽著旁人對自己的夸贊，諸如孝順之類的話，他在購物軟件里，下單了監控等工具，隨后收起手機，朝長輩笑笑，“都是我媽媽教的好。”
謝凱起身，拿起茶壺，挨個給長輩添茶，笑著道，“我媽媽那么辛苦養我，我不孝順她難道還去孝順別人不成？”
聽著旁人夸自己會教兒子，一旁的衛冬臉上掛著笑，“培養兒子是門高深的學問，這平常可是一點一滴都不能馬虎。”
謝凱站在衛冬身后，笑著，“是啊，我媽媽教得很好，如果不是我媽媽的辛苦培養，我也不會有現在一切，我很感謝我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