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當眾殺人,只得了個閉宮思過的懲罰,而追隨他多年的護衛宮人卻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盡管天子一再下令要***,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這個處理結果很快就在長安城傳開了。
且不提太子護衛與親隨們如何看待此事,只那些正義人士,便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不少士人都自發前往廷尉府和御史府,請求他們上奏天子,嚴懲太子。
無論如何,這件事不應該以一個巴掌結束。
這時,一個自稱太子門客的人出面,說太子殿***察民情太過勞累,意識恍惚間才會將那對夫妻殺死,殺人不是太子本意,何況太子已經受到了懲罰,隨行五十多人都死了,而且也已經好好安葬了那家人,并給他們的親人賠禮道歉了。
這話一出,非但沒能平息怒火,反而像是在本就沸騰的油鍋里點了一把火一般,將所有人的怒火都燒了起來。
懲罰?
一個耳光的懲罰嗎?
再說太子護衛和親隨,他們是受了太子牽累,替太子而死,并非那可憐的一家三口所害。
至于「賠禮道歉」,如果真正了解過那家人的處境,就不會在他們一家人枉死后還將金銀送去給欺壓他們的族親手中了。
如果殺一人把他好好安葬并給他的仇人送去金銀就叫賠禮道歉,就能問心無愧的話,這世上不知道會出現多少枉死的冤魂。
再者,那被「好生安葬」的到底是不是那一家三口的尸骨還不好說呢!
面對士子的質疑,百姓的怨恨惶恐,朝堂采取的措施是,將那些傳播「謠言」的人都抓起來,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可物極必反,朝堂越是施壓,民間的悲憤情緒就越是激動,越是難以壓制。
人們的憤怒怨恨就猶如瘟疫一般,從宮內到宮外,從長安到臨近的縣鄉,繼而傳遍天下。
等到接連發生了幾起士子被殺,百姓被屠的事件,又引發了數起小規模的反抗***之后,朝堂仿佛才意識到光靠打壓并不能平息百姓的怒火,他們還需要做一些事。
可該怎么做呢?
人是太子殺的。
鎮壓的命令是天子下的。
現在察覺方向不對,難道還能讓天子承認自己犯了錯,向他腳底下那些卑微低賤的螻蟻道歉不成?
顯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民怨只會更多更深更重。
所以螻蟻的反抗也會越來越頻繁激烈。
哪怕他們會為此付出慘烈而沉重的代價!
新年伊始,晨起,大雪。
錦晏剛睡醒,就聽到外面傳來了蕭去疾的聲音,「翁主醒來沒有?」
不等侍女回答,錦晏便叫了一聲哥哥。
等蕭去疾入內,看到錦晏自己在穿之前的衣服,忙攔住了她,又將他帶來的新衣服拿給錦晏看。
十分漂亮的紅色衣裙和披風,繡工十分精致,上面花紋里還藏著「晏」這個字。
錦晏看了一眼便欣喜不已,她抓住衣服看了看,激動道:「北地來人了?」
這是阿母親手繡的衣服。
蕭去疾揉了揉她因睡覺而凌亂的頭發,溫聲道:「是阿母派人送來的,你快穿上看看合不合身,回頭我畫幾幅畫送到北地去。」
他們離開北地太久了,阿母不知道他們倆長大了多少,是胖了還是瘦了,總擔心他們衣服不夠穿不合身,因此做了好幾身衣服,他拿給錦晏的是其中最小的一身。
但錦晏穿上后,還是稍微大了一些。
來長安這么久,錦晏生病的次數比往年在
北地頻繁了不少,且又見到了太多人間疾苦,勞心勞力,身體一直很消瘦。
阿母若是知道,定要心疼壞了。
像是知道蕭去疾在想什么,錦晏立即道:「二哥,這衣服合身呢,我很喜歡。」
蕭去疾眼眶微熱,摸了摸錦晏的臉頰,嗔道:「就你聰明,跟我肚子里的蛔蟲一樣,我知道該怎么回信。」
錦晏眼睛含笑,「那二哥畫我,我畫二哥和表兄!」
蕭去疾聞言笑了起來,「恐怕不成,待表兄回來,定要與我搶這份差事的。」
才說著,門外就響起了一個爽朗噙笑的聲音,「你又當著小晏兒的面說我的壞話!」
話音落下,一身白衣的鐘行也來到了兩人面前。
發現他肩頭濕了一塊,錦晏不由多看了兩眼,注意到她的視線后,鐘行解釋道:「早上出了趟門。」
錦晏卻面露懷疑,「是早上出了趟門,還是夜晚出去后早上才回來?」
鐘行:「……」
蕭去疾:「……」
微微沉默后,鐘行用余光瞥了一眼蕭去疾,蕭去疾嘆了口氣,一臉無辜。
他說什么了嗎?
他什么也沒說。
只怪妹妹太聰明了啊!
被拆穿了,鐘行也不尷尬,他笑著道:「知道你聰明,表兄也沒想騙你,這是舅母送來的新衣服嗎?我們小晏兒穿著真漂亮。」
面對盛贊,錦晏面不改色,只是審視的看著鐘行。
對視片刻后,鐘行也嘆了口氣,「別看了別看了,表兄沒被皇帝的郎衛殺死,要被你的眼神嚇死了。」
錦晏和哥哥頓時都擔心的看向他。
鐘行了然,只好當著他們的面轉了個身,表示自己并沒受傷,可想起什么時那種心有余悸的眼神,卻表明事情根本沒那么簡單。
錦晏福至心靈,問道:「表兄,你見那些起義者了嗎?」
自從太子殺人事件發生后,朝堂的一系列操作引發的民怨至今還在沸騰。
冬日凌久,大雪不止,許許多多深知自己根本熬不過這個冬天的人,便與那些施舍他們粥飯的反抗者一起,加入了給朝廷添堵的行列當中。
之所以說「添堵」,不是瞧不起他們的起義,而是他們人數太少不成編制,成員又都是一些活不下去的老弱病殘,且沒有明確的行動綱領,舉事全憑心情,他們起事頻繁,卻只敗無勝,且像是隔空瘙癢一樣,無法對朝廷統治造成半點實質影響。
正因如此,朝堂也只把他們當作「烏合之眾」,絲毫不會重視他們,甚至不少官員都在有意無意地縱容這些起事,想借此消磨他們的生命,讓他們在一次次起義中凄慘的死去,這樣一來,朝廷也就不用再費心費力準備救災了,他們也不會因為監管不力而受到處罰。
可那些敢于拿起屠刀的人,當真是烏合之眾嗎?
錦晏冷笑。
天子,權貴,世家,所有這么想的人,都將為他們的傲慢愚蠢付出最為沉重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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