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喻之的呼吸孱弱,卻還是拼盡全力的伸出手,握住她抱著他的手腕。
許諾言嚇得差點把人扔下就跑,卻還是大著膽子上前檢查他的呼吸,那時候的周喻之已經再度陷入了昏迷,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把他弄出了山林,住進了一間茅草破屋。
因為周喻之亂臣賊子的身份,許諾言南下尋人的時候,并沒有帶任何下人。
給周喻之治病的期間,是她一個人每天跑到城里,買到了藥,回來煎煮后,伺候他喝下。
一開始周喻之睜不開眼,連吞咽都困難,是她用嘴喂他喝下的藥。
整整一個月,他的傷才養了一半。
她擔心被人察覺周喻之的身份,每天都是深居簡出,嬌貴的大小姐洗手羹湯,每天變著法子做飯菜給他吃。
傷養好后,周喻之不愿意拖累她,便趕她走。
許諾言性格堅毅,卻也是富養出來的嬌貴女郎,她趴在榻上,雙眸含淚,楚楚可憐的看著周喻之:“周喻之,這次你還是不要我嗎?”
她生于江南富商世家,說話的時候甜而軟,即便不是特意撒嬌,也帶著吳儂軟語的意境。
哭也是梨花帶雨的軟膩。
周喻之知曉她動了情,他也曾猶豫,同她隱居山野,做一對避世夫妻。
可父王母妃的死,一幕幕在眼前,他誓要報血海深仇。
他冷心絕情道:“許諾言,我身上背負了太多,我周喻之即便要娶,也會娶一個有助力的妻子,你,又能帶給我什么?”
許諾言縱有萬貫家財,也不能對抗皇命,周喻之口中的助力,無非是朝中有權勢的家族,能讓他平反臨王府的罪名,東山再起。
許諾言的聲音軟,卻并非軟綿綿的性子,當即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五年后,周喻之揭竿而起,攜萬軍兵臨昭都。
昭都的城門不攻自破,是魏王妃挾持了南陵皇,且命人暗殺了太子,恭迎周世子回朝。
周喻之也見到了他小皇叔魏王的妻子魏王妃,江南許家女——許諾言。
周喻之這一刻心如刀絞,卻還是坦然面對。
他登基為皇第二年,自小體弱多病的魏王病逝。
魏王妃與魏王伉儷情深,追隨他而去。
周喻之聽聞消息過去時,許諾言躺在寢榻上,已經奄奄一息了。
周喻之顧不上禮節,把她抱在懷里,悲慟不已。
許諾言躺在他懷里,嬌軟的聲音帶著些許懊惱,道:“周喻之,你為什么不喜歡我?”
周喻之抱著她,感受她越來越淺的呼吸,顫抖著聲音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歡你,我只是不想拖累你……對不起,對不起……”
年輕的帝王落淚,一顆顆砸在女子蒼白絕美的容顏上。
許諾言勾起鮮血染紅的唇瓣,妖冶又純情,幾分明媚狡黠,道:“周喻之,我早就知道你騙我了,所以,我拿著萬貫家財給你鋪路,助你一臂之力。”
周喻之才知道暗中支援他的大富商,背后之人竟是她。
那些招兵買馬的萬貫家財,已經把許家掏空了。
正是因此,他一直不曾懷疑過,彼時已經落魄的許家。
許諾言握住他的手背,貪戀的靠了上去,逐漸飄忽的聲音道:“我與魏王無情,可我答應過他,只要他給我王妃之位,他死后我便給他陪葬。”
嫁給魏王后,魏王的確信守承諾,給了她足夠的體面和支持。
這些年來,她游走在皇室后宮中,替周喻之做馬前卒,鏟除異己,才能讓他在招攬朝中官員,招兵買馬,一次次險棋下全身而退,直到有足夠的實力,揭竿而起,兵臨昭都。
魏王死前讓人給許諾送來了毒酒。
許諾言也非不守信用的小人,她接過酒杯,毫無滴漏的喝了下去。
魏王身世可憐,因為后宮妃嬪的殘害,母胎染毒的身子,讓他從小就不能和常人一樣生活。
那一年城郊外的桃花林,他對許諾言一見鐘情。
他自小開慧,卻性格偏執,知曉許諾言心有所屬,他并不在意,他要她這個人,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后,所以才會有了這個約定。
魏王在臨死前給許諾言這杯毒酒的時候,她可以不喝的,周喻之成功登帝了,她有不必再受制于人的底氣。
可她還是喝了。
她與魏王結為夫妻,卻從不曾委身在他身下,魏王愛她,從未計較得失,一再包容,縱容她的所作所為,如今他要死了,她也不想讓他失望罷了。
欠的總是要還的,她說。
一如多年前,只是臨王妃在昭都送別她時,一句:“要是回到族中遇到難事,便讓人往昭都來信,我定然會護啊諾平安無事。”
臨王府慘遭滅頂之災時,她獨自前往,替臨王妃收尸葬身。
又因為愧疚晚了一步,不能救臨王妃性命,進而想要救臨王妃之子償過,卻得知周喻之身死的消息,打探到他被丟亂葬崗,把他挖出來后,想給他埋葬,卻意外救活了他。
周喻之抱著她,泣不成聲。
懷里的身體越來越冷,許諾言唇角的笑容無力的垂落,輕輕道:“周喻之,恭喜你得償所愿啊。”得了天下,大仇得報。
這次不需要你趕我走。
我與你道別了。
“啊諾……”周喻之抱著許諾言的身子,悲慟的大喊,撕心裂肺的哭聲回蕩在空中,久久不散。
周喻之最后到底沒有娶到許諾言心心念念,會不會比她更美的美嬌娘。
在大仇得報,登基第三年,許諾言逝世后的第一個春天,四月人間花開正濃時,因為思念成疾,他死在了許諾言的墓前。
作為一國天子,他到底是做了一回小人,沒有把許諾言和魏王合葬在一起,且留了遺旨,把帝位傳給了弟弟,唯一的遺愿就是讓他和許諾言合葬在一起。
許諾言,不是魏王妃,只是江南富商許承之女。
周喻之,不是武帝,他是臨王府世子,他們在年少時定的婚姻不曾廢除,許諾言以臨王世子妃的身份與臨王府世子周喻之合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