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藝節目對待意外的預案很多,但凡只要別再出現洋館那類的勁爆事件,導演組一般都不會介入,所以像賀天然這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通關方式,導演組就巴不得他多來幾個了,而且就他倆剛才那一幕的默契互動,播出后肯定會成為這一期的名場面。
“吶,票拿好了。”
在確定了車票可用后,賀天然把票遞了過去。
溫涼沒接,現在她有太多話想跟眼前這個男人確認,但礙于周圍的攝影機拍著,只得暫時按納下再次悸動起來的一顆心,強迫自己專注于當下的節目錄制。
他們倆退下后,隋初朗與拜玲耶開始檢票游戲,因為先前已經計劃好了選擇,所以他們這一組一定會進行的很快,溫涼見勢不妙,快步將賀天然拉到一邊。
“你快進月臺上車啊,你要拉我去哪兒?”
“現在暫時走不了。”
走到檢票口較遠的一個角落后,溫涼撒開了賀天然的手,說出了自己從電話里得知的專屬消息:
“現在現實時間都停止了,就算有了火車票,火車也不會開,要去火車站的天臺拉響那口大吊鐘,火車才會準點發車。”
“是嗎……那按照節目的風格,應該也會扣時間吧?”
“沒錯,敲一聲要付出一小時。”
“明白了,票你先拿著,不管怎么說,咱們現在只有一張票,只能走一個人,你去。”
賀天然再次把車票遞了過去,溫涼看了看,還是沒接。
見狀男人解釋道:“不是你進了月臺,上了車就安全了的,拜玲耶他們估計一會也有票了,你現在要不進去把位置給占好了,那我去敲鐘豈不是給別人做了嫁衣”
溫涼想了想,忽道:“我有嫉妒技能,效果是可以復制一件別人有,我就也能有的東西,等他們完成任務,我把他們的東西復制過來不就好了?”
賀天然聽笑了,說道:
“先不提別人也有技能,你還不明白嗎?退一步講就算我也有了票,但最后我跟你之間還是只能走一個人,這些游戲這么設計的目的,要么就是讓搭檔之間反目成仇,各懷心思;要么就是像我一樣,抱著大無畏的奉獻精神,去完成另一個任務,協助你離開。”
溫涼聞言驀然沉默,賀天然抓起她的手,將火車票塞給了她。
“你……”
“什么?”
“……沒什么,只是覺得這節目錄制到這里,蠻殘忍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我們都活著逃離這里。”
這突如其來的走心之語讓賀天然一下語塞,從最初錄制到現在,他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個詞兒就是“入戲”,可當他見到溫涼此刻那迷茫里夾雜著些許哀傷的神情,又不想她那么代入了……
“你覺得……我走合適嗎?我是說,我代表了一場愛情里的「嫉妒」,最后只有我能活下來,這合適嗎?”
“我不清楚這些,也沒想那么多,但你要這么問的話……”
賀天然緩緩轉身,靠著一旁的墻上,這個節目的背景設置,確實會引發一些情感思考,他接著道:
“如果真按背景來說話,這段劇本里發生的愛情真是糟糕透了,占有、謊言、依賴、控制、嫉妒、盲目,什么都有,可以說是五毒俱全,可誰又能將這些人性使然的特質統統拋棄呢?
雖然我前面說什么反者道之動,把謊言換成真誠,但那些都是最理想的說辭,你瞧,就像我這種代表著「謊言」的人,都知道完美愛情應該是怎么樣的,但這又有什么用呢?
人無完人,用對待圣人的方法論去塑造一個完美的愛情觀,那是談不了戀愛的。”
這個回答倒是讓溫涼很意外,她皺著眉,引導著試探道:
“我以為……你會說上一些‘無可無不可’的道理來,比方說,無論是愛情與成長,人都得丟棄無數個自己才能換來,諸如軟弱、憤恨、謊言之類的,這會讓你成為更好的自己,面對得失,也會讓人日益坦然。”
這是當初旅行時,賀天然將吉他送給她后說的一番話。
那時的賀天然,或者說是“小甲”,他像極了一個行將就木,毫無生氣的人。
從那時溫涼就知道,賀天然是一個很懂得放棄的人,這種“放棄”不是通俗意義上的不再保有或堅持,而是一種頗具智慧的換取與替代。
這種放棄,必然存在著某種目的,只是當這種行為轉變成一種面對任何情況都會優先選擇的潛意識,那這個人在日益坦然的同時,必然也會日益麻木,因為這就是一個失去、得到、再失去、再得到的痛苦過程。
“啊,這好像是我跟你說的話吧……”
賀天然仰起頭,一臉追憶神色。
好在他沒注意到溫涼現在臉上緊張的表情,若是他看一眼對方現在上升到一百四的心率,一定會先關心姑娘的異狀。
“嗯……就是上次……你跟我……我們去滇藏旅行的時候。”
“嘶——”賀天然閉上眼,使勁地回想了一下,終是離開墻,挺直背,撓撓頭:“忘了,記不得當時為什么要這么說了……”
溫涼本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聽他這大喘氣的回答,登時是大失所望,一句“你再想想,沒準跟你那個‘前女友’有關”的提示都到嘴邊了,但瞬間又止住,這個場合說這個,確實不合適。
但就在她失望之際,耳邊卻響起了另一句:
“不過我也不是什么時候都要無可無不可的,在這種世界末日的情況下,我們就不要去考慮這是對的,那是錯的,你是嫉妒,我是謊言,誰將湮沒,誰又將存活,這類毫無意義的偽命題了,我們真正要做的,反而是做一些更能體現人性根本的事兒了……”
“比方說?”
“比方說,倘若我們之間只能活一個,我會選擇讓你活著,哪怕這個選擇需要我的犧牲,我還是會把唯一的一張車票給你,自己去敲鐘。”
“……為什么?”
“因為值得啊。”
“……賀天然。”
“嗯?”
“你別對著攝影機說呀,你轉過來,你正兒八經對著我說一次呢?來。”
“這多曖昧啊,對著攝影機不是更有節目效果嘛……”
“那你之前跟著學姐沒等我打完電話,一聲不吭地就走了呢!”
“誤會啊,絕對是誤會!她的技能是「占有」,她綁定了我,我不聽她的直接就出局了!”
溫涼此時望向檢票口,已拿著票走進月臺的拜玲耶,她的目光隨著對方的移動而移動,像是一只雌豹盯著一只狡猾的狐貍,口中自顧著又確認了一遍:
“沒騙我?”
“我這時候騙你干啥啊?”
在得到確定的答復后,溫涼雙手插進運動服的口袋,偏起頭,嘴里的舌頭頂著口腔的內壁,本是瓜子形狀的臉頰被頂出一個圓潤的凸起,不耐煩的劃拉了幾下后,她邁步就往月臺走去。
這架勢,才真的配得上一句:她離去的背影,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唉你……嗯……再見。”
賀天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想想他本來就是想讓溫涼乘上火車的,所以就沒有作出什么挽留。
誰知,溫涼這時微一扭頭,目光冷冽:
“我先去解決一個麻煩,你最好就在檢票口等著我,要是我回來看不到你……小心我把你腿打斷!”
賀天然瞬間是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