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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賈琮的腳下一陣極大的起伏,他扶著桅桿站直了身子。
前方最后一艘堵在他面前的敵人船只被猛的撞開,直接成了兩半。
刺耳的嘎吱聲過后,賈琮已經看到了船艙前擂鼓的身影。紅色的披風在朝陽的金光下熠熠生輝,泛著奪目之光。
兩船相接,他立刻跳了過去。
戰事不用賈琮去操心,此刻唯一令他心中難安的就是賈十一的那句話:“林姑娘自夜半開始,始終堅守戰鼓之前,為我軍擂鼓助威,我軍不退,戰鼓不息!”
咚咚咚咚……
哐當!
鼓槌掉在了鼓面上,發出了最后的聲響。
槌柄末端早已變成了紅色,刺的賈琮雙眼發酸,心臟猶有針刺,疼的厲害。
黛玉在看到熟悉的身影后,渾身的力氣瞬間消失不見,隨風而倒。
賈琮飛奔過去將其抱住,只覺黛玉渾身冰涼,氣息孱弱。
“琮哥兒,我沒失約,我把你等回來了!”
黛玉伸手想要去摸賈琮的臉,可惜力有未逮,剛說完這句話就暈了過去。
賈琮亡魂大冒,連聲呼喊:“林姐姐……林姐姐……”
眼見黛玉氣若游絲,毫無反應,賈琮緊緊將其抱住,大喝道:“十一叔,命人清理航道,全速回南!”
邵伯鎮的戰斗還在繼續,賈璉已經得知了船上的情況。
他雖然擔心表妹黛玉,可還是強壓心中的不安與焦躁,冷靜的指揮著圍剿之戰。
沒錯,是圍剿!
火炮的轟鳴聲與殺戮將原本繁華的邵伯碼頭夷為平地,運河河面上已經飄滿了散碎的船木與尸體。
此時的賈璉已經不在嘔吐了,他好像瞬間成熟了一般,冷漠的指揮著官軍逐漸收縮著陣型,將賊寇全部壓縮在小小的一角。
他不喜歡奇襲,他想起了祖父賈代善曾經告訴過他的一句話:實力足夠強大時,所有的陰謀詭計都將無所遁形。穩扎穩打才能將戰果擴大到最大化,才能將損失降低到最小。
“大人,跑了十幾個,末將已經安排人去追了!”
一名校尉快步來到賈璉馬前,抱拳稟道:“兄弟們從河中撈出了一個東西,大人應該會感興趣。”
只見兩名將士抬來了一尊巨大的佛像,金漆銅制,女相三陽,在陽光下金光四散。
“無生老母,白蓮現世!”
賈璉立馬就認出了這尊佛像代表著什么,他立馬下令:“立刻嚴審俘虜,不愿意說的統統砍了。給王爺傳信,就說發現白蓮教蹤跡,請王爺立刻傳令附近州縣,嚴查各地宗社寺廟……”
揚州城一夜風雨,賈赦的狠辣讓揚州的官吏豪紳,終于見識到了大夏頂級武勛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包括揚州知府唐光表在內,整個揚州城現在沒有一個超過七品的官員還能安然坐在高堂,統統被賈赦扔到了大牢里。
揚州府城中凡是涉及官商勾結謀劃鹽課的人沒逃走一個,林如海還順藤摸瓜掌握了大量江南不法官商的證據。
他按照原本議定的計劃派人輻射整個揚州府各州縣,爭取三天之內,徹底打掉盤踞揚州長達數十年,趴在朝廷和老百姓身上吸血的不法官商集團。
江南六大鹽商僅僅一夜就有兩家被抄,本就居住在揚州府的白家、莫家自家主以下,合族盡數圈禁在家,家中賬冊書信已經被收攏,堆放在揚州巡鹽御史府中。
正當林如海打算仔細查看時,管家林福急匆匆從家中趕來,向他稟報了一個天大的消息。
“老爺,琮三爺和姑娘回來了,姑娘的情形不太好!”
林如海大驚失色,猛然起身時感覺一陣眩暈。
林福連忙上前扶住他,出聲安慰道:“李御醫已經在為姑娘醫治,琮三爺請老爺盡快回府,邵伯那邊出了大事,恐會對老爺的大計有礙!”
等林如海返回家中時,李時遷已經給黛玉針灸完畢,賈琮正守在床邊,緊緊握著黛玉的手冷臉不說話。
他連忙問李時遷黛玉的情況,好在李時遷的回答讓他長舒一口氣。
“林大人勿憂,幸虧回來的及時,林姑娘體中的寒氣已經被老夫用針灸逼出了體外,再喝一陣子湯藥便可痊愈……”
之后便是繁瑣的醫學詞匯,林如海也只是聽了個半懂。不外乎體虛陰寒,吹了一夜冷風,加之透支了體力精神等等。
“錦瑟,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們不是去淮安暫避了嗎?”
林如海一進屋子就看到了錦瑟坐在椅子上抹眼淚,一旁的李嬤嬤正小聲安慰她。
看到林如海進來后,錦瑟稍有尷尬,卻也如實將當時的情形簡單的講了講。
“既然玉兒無事,你先去休息吧。”
稍稍放下心來的林如海溫聲跟錦瑟說道:“玉兒一時半會還醒不來,你也累了一夜,先去好好休息,一切等玉兒醒來再說。”
錦瑟雖然很想留下,可看了一眼趴在黛玉床邊誰碰都炸毛的賈琮,最后還是點頭跟著李嬤嬤出了屋子。
林如海微嘆一聲,將手掌搭在賈琮的肩膀上。
賈琮再也忍不住,轉身撲通一聲跪下:“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能保護好林姐姐,請姑父大人懲罰!”
林如海先將賈琮扶了起來,拉他來到黛玉床邊。
他坐在床邊,用手摸了閨女的額頭。
然后拉起黛玉的手,放在賈琮的手掌心,溫聲說道:“不怪你,是我這個當爹的沒有保護好你們。家國事,家國事,我林如海一生最大的問題便是處理不好家國事!”
“等玉兒一醒,你們便北上返京。江南的風波,不該讓你們這些孩子經受!”
“你姑父說的對,江南的事咱們家不能再摻和了!”
只見賈赦大步走了進來,先是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黛玉后,又摸了摸賈琮的腦袋。
他滿是怒氣,卻用最平靜的聲音說道:“璉兒派人來報,是白蓮教的人。經過簡單的審訊,江南的各大州府都有白蓮教的會社,揚州衛的兩名千戶都信了教,這才有了邵伯鎮之戰。”
目的不言而喻,江南的官場動蕩時,便是白蓮教起事之日。
而且白蓮教的背后站著誰,至少想要林如海與賈赦性命的人不在少數。
白蓮教肯定敵不過江南大營十萬兵馬,可江南越亂,對于劉忭與劉燁來說越有利。
賈赦不想去猜到底是誰策劃了這件事,既然都有嫌疑,那就一起打!
林如海很快就理清了突然出現的白蓮教之事,果然不能小看了江南這幫子人。
他們在打對方的主意,對方也在打自己的主意。要不是自己早一步動手察覺到了揚州衛的不對勁,說不定這會自己真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閨女不能再呆在江南了,這是他的軟肋。
“舅兄,等玉兒醒來,你就帶著兩個孩子立即返京。”
林如海起身在屋子里踱步細思,許久之后開口說道:“他們出手了,連白蓮教都敢拉攏,這是要下死手了。看來這段日子咱們的試探舉動,觸及了對方的死穴……”
賈赦點了點頭,再三猶豫說道:“我會跟戚北說一聲,讓他以剿匪之名,留兩千兵馬在揚州碼頭。這些人都是咱們自己人,你大可信任。我的親兵給你留下一部分,我擔心他們會再次向你出手。”
林如海沒有拒絕,這已經是到了決戰之時,事關生死存亡,容不得半點馬虎。
他向賈赦作揖長拜,卻被賈赦扶住:“你我之間,不必如此。璉兒暫時跟著你吧,有他在,江南的武將好歹會給些面子。等我回京后,再去跟圣人說說,看能否調一部禁軍過來。”
江南的形勢確如林如海的猜測,以極快的速度變得風聲鶴唳起來。
劉恪用最快的速度,借皇帝金令命各州府嚴查白蓮亂黨。可惜這群屬耗子的白蓮教匪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在第三日時,金陵府治下句容、江浦兩縣同時發生白蓮教造反作亂之事。
雖然江南大營果斷出手將其鎮壓,可此事如同星星之火,在江南各地燒起了連綿不絕的烽煙。
當江淮鹽場的鹽工發生暴動時,林如海不顧黛玉剛剛醒來身體還很虛弱,立即催促賈赦北上返京。
黛玉雖然有萬分的不舍,但還是乖巧的站在了馬車邊。錦瑟上前在其耳邊低語幾句后,黛玉向其行了個萬福禮。
“姨姨照顧好爹爹,玉兒在京城等爹爹與姨姨團聚。”
當林如海跟賈赦說完話后,賈琮與黛玉一起上前,雙雙跪下咚咚咚就連磕三個響頭。
林如海扶起這對小兒女后,不顧外人的目光,將黛玉的手放在了賈琮的手掌心。
“琮哥兒,玉兒就交給你了。三年后,我在奉天殿上等你御前唱名!”
賈琮鄭重的點頭:“姑父爹爹放心,邵伯之事,我定不會讓其再次發生。”
林如海忍住心中的不舍,紅著眼眶摸了摸閨女的秀發,輕拍黛玉與賈琮的肩膀說道:“去吧,待為父處理好江南之事,便去京城與你們團聚!”
馬車緩緩起行,黛玉沒有勇氣掀開車簾子去看目送她離開的父親。
撲倒在賈琮的懷里痛哭起來,林如海看著遠去的馬車,回想起這短暫的相聚,終于沒能忍住眼眶中的淚水。
他苦笑著轉身跟一旁的錦瑟說道:“我是不是很丟人?自詡忠貞于國、為民請命。可到頭來連妻女都保護不了,你說我做這一切到底值不值?”
紅著眼睛的錦瑟搖了搖頭,用手帕擦去臉上的淚水,柔聲回道:“老爺可還記得夫人臨終前的話?她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便是嫁給了一位真正的君子。”
林如海吶吶自語:“君子不茍求,求必有義。這是我原有之志,可我現在不知道所堅持的道,到底對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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