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昌研究的填鴨很成功,他收購一個月左右的鴨子,放進陶罐里面育肥,二十天下來,一只小鴨子能長到六七斤重,已經比成年鴨子還要更重。
前后幾十天的生長周期,填出來的鴨子肉質肥嫩,猶如豆腐,骨頭酥軟,非常適合炭烤。為此徐景昌還專門打造了一個烤爐,弄了不少果木。
也不知道以后提起烤鴨,會不會冠以徐公的名字……徐氏烤鴨,那就一個地道,老應天人起來就這一出,沒別的,不吃兩卷鴨子,不算老應天人!
為了招待老朱家,徐景昌一口氣烤了十只肥嫩的填鴨,為此他還準備了荷葉餅,生菜葉,甜面醬,蒜泥香醋,又有黃瓜條,蘿卜條,各式菜碼。
應天賣烤鴨的不少,但能弄出這么多花樣,徐景昌還是第一個。
朱家上下,陸續過來,首先就是訂餐的朱瞻基。
“你自己瞧瞧,那一個金豆子花的值不值?別的不說,光是這些小蝶,就是元朝的青花,都是官窯瓷器,你小子就偷著樂去吧。”
說著,徐景昌抓起一張荷葉餅,卷了幾片鴨肉,遞給了朱瞻基。
“嘗嘗吧。”
小家伙接在手里,狠狠咬了一口,頓時一股醇香在嘴里彌漫……烤出來的鴨子沒有腥味,相反帶著果木香氣,肉質酥爛,入口即化,簡直是難以形容。
“好吃,好吃啊!”
朱瞻基喜不自勝,手舞足蹈,宮里的御膳也比不上啊,還是表叔會吃。
徐景昌心情不錯,“算了,我再附送一道糖醋活魚,這道菜我可練了快一個月了。”
徐景昌看了看,隨口道:“陛下和皇后娘娘起駕了嗎?”
手下人立刻道:“還沒有,眼下二殿下和三殿下去迎接了,他們三兄弟會先進宮,然后一起過來。”
徐景昌點頭,“那好,先把油鍋準備好,調料也備上。”
隨手徐景昌挑了一條足有四斤重的肥碩鯉魚,放在了木桶里等著。
終于,那邊傳來消息,朱棣動身,徐景昌立刻下令燒油。
“陛下到了御街了。”
徐景昌連忙親自動手,抓起鯉魚,去魚鱗,剖開腹部,去掉內臟……整個動作行云流水,快如閃電,就算正兒八經的殺魚師父,也不見得比他更快。
人都有點天賦,徐景昌發現自己的天賦,幾乎都在吃喝玩樂上面。
讓他練箭術,幾個月了,還是射哪指哪的水平,但是殺魚這一套,練了幾次,就跟多年的熟手一樣。
孔夫子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可實際上以他老人家一輩子多數時間潦倒不得志來看,還真沒吃過什么像樣的玩意。
必須有閑錢,閑工夫,才能在美食上面,不厭其煩地投入精力。
普通人家,能把飯菜煮熟,熱熱乎乎吃一口就不錯了。
所以最初的美食,不是顯赫的士大夫,就是富裕的鹽商,都是他們鼓搗出來的。
揚州的鹽商就是淮揚菜的發起者,自貢的鹽商是川菜的源頭……像徐景昌這種頂級勛貴,倒是真的適合研究美食。
吃喝玩樂一輩子,最后編寫幾本菜譜,宮廷御膳,徐氏美食,倒也能流芳后世。
勛貴的生活,就是這么樸實且無華,干凈又衛生。
魚處理好了,那邊油鍋也燒好了。
朱棣一家也到了門口,此刻就看廚師的功夫了。
徐景昌用濕毛巾裹住魚頭,魚身上打好了刀花,直接放入八成熱的油鍋里,在心里默默數著,時間不能長,大約一分半鐘,趕快拿出來。
放在事先準備好的熱盤之中。
沒錯,今天上菜的盤子,全都預熱過,不然會因為溫度下來,影響口感。
魚炸好了,那邊燒個糖醋汁。
等朱棣他們進來,徐景昌把糖醋汁一澆,香味立刻起來了。
您猜怎么著,魚眼睛還在眨著,魚嘴也一動一動的。
“陛下,菜好了,趕快嘗嘗吧。”
朱棣看了一眼,忍不住道:“這就是你小子說的糖醋活魚?”
“沒錯,要的就是這個鮮勁兒。”
朱棣看了看,突然伸筷子,夾了一截魚尾,放在小碟里面,一轉身,遞給了一個大胖子。
“老大,你辛苦了,這是父皇給你的。”
在朱棣面前,是個肥嘟嘟的年輕人,應該有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身上的肉也有二百五六十斤,十足的大胖子。
他激動接過來,連忙吃了一口。
“孩兒謝過父皇,這魚屬實一絕,沒有料到,表弟還有這個手藝,真是讓孩兒大吃一驚。”
朱棣哼道:“他啊,小聰明是有的,就是不太愛干正經事。”說話之間,朱棣也夾了一塊魚背的肉,遞給了徐景昌,“算是謝謝你這個東道主。”
徐景昌接過來,眼珠轉了轉,給大胖子魚尾,估計是委以重任……皇子委以重任,毫無疑問就是要坐上儲位了。
但是給自己魚背什么意思?
說自己準備得當?
徐景昌尚在思索,朱棣卻說道:“老大,你也給你兩個弟弟分魚吧。”
朱高熾連忙答應,他急匆匆夾起一塊肥碩的魚腹,遞給了朱高煦。
這是推心置腹嘍!
朱高煦接過。
朱高熾又朝著魚的排泄口來了一筷子,遞給了朱高燧。
這玩意也有個名目,叫做“定有后福”。
也就是說,朱老大會跟二弟推心置腹,坦誠相待,老三定有后福,此生無憂……朱棣事先并沒有透露任何口風。
只是皇長子進京,接風洗塵。
可徐景昌心里有數,這種時候,就要善于給上位者做球,所以除了烤鴨之外,他親自做了這條糖醋活魚。
他親自下廚,朱棣才好順勢分魚……而這一條魚,也不是尋常的魚了。
大家伙心照不宣,除了小小的朱瞻基懵懵懂懂之外,別人都心里有數。
朱棣讓大家伙入座,笑道:“這里面沒有外人,就是家宴。當年俺進京的時候,就沒少在這個院子里吃吃喝喝。那時候還把岳父養的鴿子都給烤了吃肉。”
徐皇后白了他一眼,“還說呢,那可是父親養的信鴿,把他老人家都心疼壞了。”
朱棣笑道:“不是信鴿還不吃呢,信鴿肉厚,吃著過癮。”
朱老四也是個熊孩子跑不了。
徐皇后學著徐景昌的樣子,給朱棣卷了一卷,遞給朱棣。
“好吃,屬實好吃!”朱棣高高舉起大拇指,“徐景昌,這是你琢磨出來的吃法?”
徐景昌笑道:“沒錯,臣正在研究其他美食,我翻閱古籍,查找名菜。我打算專門在邸報上面,開個美食專欄,弘揚中華飲食文化。對了,陛下修書,也別盯著諸子百家,最好再加上美食一部,這才算完整。”
朱棣深吸口氣,突然對朱高熾道:“老大,你說有臣子成天琢磨吃喝玩樂,正兒八經的修書大業,他非要變成食譜,這樣的東西,應該怎么辦?”
朱高熾嘴里塞著鴨肉卷,忙道:“應該委以重任,畢竟這樣的能臣不多。”
朱棣氣得翻白眼,“老二,你說呢?”
朱高煦道:“孩兒不知道,孩兒只是在想,如果應天一半的人都吃上烤鴨,一年要消耗多少鴨子,又有多少賺頭兒。”
朱棣眉頭挑動,思索道:“老二這話說得有意思了,關心民生經濟,比以前懂事多了。父皇問你,這一次你大哥沒有徹底滅了朝鮮,只是淺嘗輒止,連李成桂都沒有救出來,更沒有恢復李成桂的國主之位,他干得如何?”
“很好。”朱高煦干脆道:“父皇,要是殺得朝鮮元氣大傷,民生凋敝,都成了窮鬼,那我準備那些東西,賣給誰去?要是賣不出去,豈不是白辛苦了。”
朱棣目瞪口呆,“老二,你怎么回事?以前你不是最喜歡打仗嗎?現在怎么變了?”
朱高煦愣了下,“孩兒沒變啊,但是打仗總要為了點什么吧。當然了,如果不用打仗,就能大發利市,也是不錯的。”
朱棣越發皺眉頭,他干脆盯著徐景昌,“朕問問你,如果久后朝鮮那邊,還出亂子,不能一勞永逸,該怎么辦?”
“臣不知道陛下的一勞永逸是什么意思,其實臣覺得大殿下這種戰術挺好的。”
“什么戰術?你還給他總結出來了?”
“沒錯,就是切冬瓜……市面上的冬瓜很大,攤主就切成片,賣給客人。咱們也可以如此,一點點切片,免得藩國魚死網破,不可收拾。”徐景昌笑呵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