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城外,蕭繹望著蕭綸帶來的五萬人馬,不得不感慨六哥的窮兵黷武,他居然還能分出小部分兵力留守荊南,著實離譜。
蕭綸確實殘暴不仁,忤逆不孝,但此人并非沒有優點,過去他輕財愛士,如今更是破家募軍,才有這般兵力。
反觀蕭繹能抽調出來參與東征的只有三萬將士。
蕭綸認為一起舉兵,就相當于兄弟合伙做買賣,誰出的本錢多,誰就得在事后占大頭。
而蕭繹則覺得,兄長兵多卻雜,而自己麾下雖然只有三萬將士,卻是精兵強將,待入了建康,自然是他能笑到最后。
兩人默契的都沒有向對方提出心中想法,總不能還沒出兵就鬧出矛盾來。
五月十四日,邵陵王蕭綸麾下五萬人馬與湘東王蕭繹麾下三萬將士,合計八萬大軍自潯陽誓師,揮師東進。
而建康方面,南梁天子蕭綱原本命老將羊侃統御京師兵馬西進,但羊侃卻突然抱病,病來如山倒,這位老將軍居然在戰前病逝,享年五十六歲。
蕭綱并不知道羊侃在另一時空,早該在兩年前,于侯景圍困中病死臺城。
但大戰在即,卻要臨陣換將,著實讓蕭綱為之頭疼。
自古天子最忌諱的,便是太子在軍中廣納羽翼,這一點,就連蕭衍也不例外,羊侃之死,立時便讓蕭綱面臨無人可用的窘境。
此時潛邸心腹們向他舉薦了二人,另有一人毛遂自薦。
毛遂自薦者,是被派出鎮守敵方的第八子蕭大成,蕭大成迥異于父親蕭綱,與其余兄弟,他不喜讀書,偏好軍事,性格粗暴兇橫,擅長弓馬。
但行軍打仗不比好勇斗狠,蕭大成才二十歲,過往從無領軍經驗,蕭綱無論如何也會將此戰希望寄托在蕭大成的身上。
而心腹舉薦的二人都有敗績,一人是八公山大敗的蕭淵明,蕭淵明這些年在北齊水師身上刷了不少戰績,是世人公認的水戰名將,但陸戰水平,著實讓蕭綱拿不準。
畢竟可以說整個淮南之地,都是蕭淵明在八公山一戰給輸掉的,當然了,得益于北齊吹捧,民間輿論都將罪責扣在獨眼夏侯的頭上。
但八公山中伏,身為主帥的蕭淵明難辭其咎。
另一人則是在安陸城外被慕容紹宗與斛律光、高季式三人聯手伏擊,與蕭淵明同樣兵敗被俘的柳仲禮。
蕭綱考慮良久,最終還是選擇了柳仲禮領兵。
其一是柳仲禮任竟陵太守時,數次抵御侯景犯境,在陸戰經驗上,還是要勝了蕭淵明許多。
其次,便是更為重要的一點,柳仲禮是蕭綱的潛邸之臣,其父柳津早年間輔左蕭綱出鎮地方,柳仲禮便隨父侍奉左右,蕭綱被冊立為太子,柳津旋即被命為太子詹事。
相較于蕭淵明,柳仲禮是蕭綱的自己人,真真正正的心腹。
蕭綱清楚,自從安陸大敗后,柳仲禮這些年痛定思痛,改掉了過往自視甚高的毛病,兩人相交二十余年,更知曉柳仲禮確實具備軍事才能。
這才有了棄蕭淵明,而用柳仲禮的選擇。
蕭綱拜柳仲禮為大都督,都督京畿諸軍事,命其領兵迎擊叛軍。
又令蕭淵明領水師策應。
但此番易帥,著實耽擱了不少時間,況且柳仲禮履新,兵將之間互不熟悉,威信未立。
兵不識將,將不識兵,柳仲禮不敢冒然出擊,將自己的顧慮向蕭綱道出后,提出駐守梁山,整軍的同時,以逸待勞,與叛軍接戰。
蕭綱考慮過后,也知道柳仲禮所言有理,便準他屯駐于梁山御敵。
同時也暗自欣慰,認為自己所托非人。
安陸之敗后,柳仲禮確實謹慎了許多,要換在以前,視天下英雄如無物的他哪會在意這些事情。
柳仲禮所請之梁山,并非水泊梁山,那地方在北齊境內,而是東梁山,又稱博望山,位于姑孰(安徽當涂)西南三十余里,與江對岸的西梁山共稱為天門山。
‘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
李白這首詩,便是寫的此處風光。
劉宋元嘉年間,北魏太武帝拓跋燾飲馬長江,揚言繼續南下,劉宋于是在東梁山置戍防御。
柳仲禮領軍至梁山以后,一面整肅軍紀,樹立威信,一面命將士連鐵鎖,斷江路,防止叛軍小股部隊乘船趁夜順流而下,襲擊建康。
同時又加強博望戍的防備,打定主意要讓蕭綸與蕭繹的聯軍在東梁山下碰得頭破血流。
而此時柳仲禮軍中,有一名將領名叫吳明徹,此人是右軍將軍吳樹之子,其幼年喪父,生活貧困,父親去世時,甚至無地安葬。
但他不甘于貧苦,奮發向上,成年后受到蕭繹的青睞,曾任東宮直后,又升左軍,與柳仲禮一般,皆是蕭綱潛邸之臣。
吳明徹胸懷韜略,腹有良謀,卻因蕭綱身為太子,唯恐引起蕭衍的忌憚,無法在軍中安插太多心腹,故而如今吳明徹已經四十七歲,卻未嘗歷經一戰,反倒因時常接濟鄰里,得了仁善之名。
蕭綱知其才能,卻又擔心他沒有領兵經驗,于是以吳明徹為副將,輔左柳仲禮。
因侯景不曾禍亂江南,身為蕭綱心腹的吳明徹也未曾賦閑,更沒在京口與陳霸先相遇,這位在原時空中堪稱南陳第一名將之人如今正盡心竭力輔左柳仲禮,于東梁山整軍。
另一方面,蕭綸與蕭繹起兵后,吸取歷史上諸多前輩教訓,深知南朝造反,貴在神速。
二人聯軍出潯陽以后,由于朝廷大軍駐足東梁山博望戍,聯軍沿途并未遭受太多阻礙,于六月初四抵達東梁山以西。
聯軍就地修筑營壘,面對守備森嚴的博望戍,蕭綸、蕭繹兩兄弟又都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都知道博望戍是塊硬茬子,柳仲禮麾下七萬大軍駐守于此,豈是輕易能奪下的。
便也都想讓對方與柳仲禮互拼消耗,自己坐享其成,畢竟等入了建康,兄弟倆不可能真的共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