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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昭德元年三月辛亥,檄諭江南之人,曰:
‘梁氏往因南朝齊末,蕭衍老賊,本為旁支,妄念圣寶;僥幸得志,胠篋重器。饕鬄為孽,梟獍逞兇,弒舊主而居其位,絕人嗣而竊其國,禽獸之行,人神共憤,此蕭衍之罪一也!
‘既有梁氏,忝為國主,數度舍身于廟宇。不問計策惠庶民,專以講法興釋家。廣建寺院,虛耗府庫,屢征勞役,民不堪擾。嗟乎!一人崇佛,萬民齊哀,此蕭衍之罪二也!
‘遍觀史籍,綱紀荒廢,無過于梁者。其人遙制朝堂,放縱公卿,是以宗親大臣,狂縱不法;兇殘荒悖,斮民骨髓,百姓困苦,危亡已兆,此蕭衍之罪三也!
‘夫聞人以信立,故有商君立木,曾子宰豚,更何論于國主。昔太祖遣使梁氏,與之盟好,墨跡未干,即生兵禍,為君無信,此蕭衍之罪四也!
‘其罪累累,罄竹難書。’
‘往者晉祚衰微,故有南北對立二百三十又一年,骨肉分離。
‘太祖武皇帝,以微末之軀,寄凌云之志,披荊斬棘,草創基業,欲使南北之民,合為一家,然天不假年,中道薨逝,以為遺恨。
‘齊主繼承父志,得天兆,順民意,受命踐祚,擁百萬之師,率萬里之國,養民七載,百姓殷實。
‘然江南之民受梁氏奴役,故興義師,以步騎八十萬,水師二十萬,吊民伐罪。
‘今傳檄天下,咸使聞知。’
昭德元年(548年)三月十三,即高澄應眾臣之請決意南征的第二日,一篇實際由高澄口述,司馬子如潤色的討梁檄文,由洛陽向各地傳播。
檄文傳至江南,以高澄、司馬子如肚子里那點墨水,自然不被竟陵八友之一的蕭衍看得上眼,卻也把他氣出個好歹。
御極四十八年,還真沒人敢這樣指著他的鼻子罵,至于所謂的百萬大軍,蕭衍是半點不信。
好歹也給南梁當了這么多年的家,且不提高澄有沒有這么多軍隊,真要征發百萬大軍南征,那得要多少民夫,還真就全梭哈,以后不過日子了。
蕭衍與朝堂公卿治國多年,知曉其中虛實,但一些地方官員與升井小民,又如何能夠分清,尤其是淮南之地,更是多有恐慌,不少百姓扶老攜幼渡江,以避兵禍,以致多有難民涌入建康。
所謂八十萬步騎,二十萬水師,確確實實是恐嚇之言,畢竟高澄練了七年,攏共也才五萬水師,不過吹牛也不犯法。
此番南征,高澄預計攜帶五萬騎卒,十萬步卒,共計十五萬戰兵,再由三河地區抽調十五萬州郡兵為輔兵,共三十萬大軍南征。
十余年前,他就在河南、河北設置馬場,培育戰馬,吞并關隴后,又新得河西馬場。
雖然如今的河西馬場遠不及北魏巔峰時期有馬二百余萬匹的盛況,但經過七年時間的恢復,也與秀容川馬場、并州馬場,以及河北、河南等地馬場一起為高澄供應了大量戰馬、挽馬。
故而這五萬騎卒可不是單騎走馬的騎馬步兵,而是一人三馬的精銳騎士,不過真正優良的戰馬也僅一人一匹,另外兩匹多是用來奔襲時代步的尋常馬匹。
除士卒以外,高澄另行征發三河與關中民夫各十五萬,共六十萬人作為后勤,只有隴右之地太過遙遠,才得以免于征召。
六十萬民戶,三十萬將士,以及各類馬匹,人馬用度每日都是一個不小的數字,戶部的官員們這些時日勞心勞力,調撥各地物資,甚至許多地方用來平抑糧價的常平倉,都被輸往洛陽,以保證大軍南征供應。
與此同時,兵部、工部也在抓緊時間,打制更多的兵械與攻城器械。
不過無論是民夫征發、還是州郡兵召集,都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完成調度。
高澄命大都督厙狄干領水師先行,開赴淮北前線,自己則在洛陽匯聚糧草與將士。
昭德元年三月二十八,南征詔書下發僅十六日,廣、梁二州六萬鮮卑戰兵盡數抵達洛陽,聽奉大齊天子號令。
高澄以廣阿郡王竇泰為洛陽留守,命可朱渾元、劉豐二人各領原京畿軍萬人,與統率禁軍的領軍將軍王士良一道受其節制,鎮守洛陽。
竇泰在高澄麾下,角色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他不再被作為先鋒大將使用,而是被放置在后方,為高澄把家給看好。
高氏從來不缺少豬突勐進的驍將,譬如彭樂、高敖曹等人,作為先鋒,都不會比竇泰差。
只是在有資歷擔任留守的將領之中,唯竇泰最能讓高澄放心,至于讓三名心腹領嫡系部隊隨其鎮守洛陽,不過是以防萬一而已,并不存在十余年前平定徐州民亂時分兵,以慕容紹宗領京畿軍步卒,又任王思政為副將,暗中交代慕容紹宗若有不軌舉動,立即誅殺這種情況。
此番追隨高澄親征的將領有安平郡王斛律金、永昌郡王高敖曹、陳留郡王彭樂、安德郡王韓軌以及大將高季式、慕容紹宗、暴顯、皮景和、綦連勐、元景安、叱列平、步大汗薩、斛律平、斛律羨、斛律羌舉、慕容儼、薛孤延等人分別領兵。
薛孤延由于在高澄建國時,僅為永固縣公,故而未得王爵,斛律金之兄斛律平與他一樣的情況,信都元從出身的二人,都只是在爵位上僅一步之遙。
又如前文所述,以陳元康、王偉、王纮、王峻四人為智囊,又詔戶部尚書崔季舒隨軍統籌后勤,由尚書令高隆之兼管戶部。
竇泰作為洛陽留守,僅只具備京畿地區剩余兵力的最高指揮權,關于政務,依舊以三省分權運行,由中書監司馬子如、中書令楊愔二人負責決策,由侍中竇泰、高乾、崔暹負責審核,再由總領庶政的高隆之負責執行。
此番出兵,高澄還將帶走丹陽郡王高洋、常山郡王高演二人,對這二位嫡親兄弟的不信任態度顯露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