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升過了淮河便一路鬧騰,南梁細作也不是瞎子、聾子,早早快馬就將消息傳到了建康。
據說素來難見喜怒的蕭菩薩得知遭人污蔑后,也失了平常心,破口大罵鮮卑小兒欺人太甚。
但噴人不能解決問題,滿朝文武都知道這是齊國在戰前的輿論攻勢,說了這么多年的齊人南侵,正由設想轉為現實。
凡事有利有弊,高澄大搞輿論攻勢,固然能夠激起軍民戰心,亦能使蕭衍有充足的時間調兵遣將,從容備戰。
淮南防御,豫州州治壽陽為重,此前豫州刺史羊鴉仁被俘遇害,蕭衍以侄兒蕭淵明繼任豫州刺史,鎮守壽陽,如今得知高澄行將南下,蕭衍陸續調派十萬水陸大軍至蕭淵明麾下,以備齊軍。
又任命另一名侄兒蕭范為南豫州刺史,督軍守合肥,作為后援。
淮南其余各州亦派遣心腹鎮守,作勢要死守淮南。
又以其子湘東王蕭繹為荊州刺史,調集荊南部隊往江陵集結,以為防備。
蕭衍也沒忘了在嶺南平叛的過程中表現驚艷的陳霸先,命其總七郡之兵北上。
做出一系列調動之后,當夜,蕭衍做了一場夢,他喚來寵臣朱異,與之言道:
“夢中原盡平,舉朝稱慶。”
說罷又強調道:
“吾生平少夢,夢必有實。”
此時蕭衍的心理已經有了變化,他覺得這個夢似乎是在預兆高澄南征大敗,梁軍趁機反撲,一舉蕩平中原。
朱異自然是連連稱賀,一時間,君臣盡是喜氣洋洋。
與此同時,襄陽城外,侯景正與人依依惜別,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這種情緒高澄也時常流露,只不過多是裝的,而侯景此番卻著實發自真心實意。
高澄稱帝以后,發布招賢令,侯景舊友司馬子如舉薦王偉,遂下詔招其入洛接受考核。
雖說還有一場考核要過,但侯景深知以王偉的才能,此去必受重用,再難續主仆情誼,故而哀傷不舍。
當然,所謂司馬子如舉薦都是明面上的安排,畢竟王偉是侯景的謀主,要把他調到身邊,怎么著也得有個理由,若無緣無故,一紙調令將其喚來,侯景難免生疑:王偉什么時候跟高澄搭上了線。
高澄這般煞費苦心將王偉要來,也不是沒有原由。
俗話說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可高澄身邊文臣多以政務見長,在軍事方面卻少有謀士。
司馬子如算一個,但他已經五十九歲,這幾年身體一直不好,讓他以如此高齡隨軍南下,說不得就有可能病死在途中。
并州刺史陳元康有智謀,高澄遂免其并州刺史一職,另選心腹,高歡舊僚張纂代替,將陳元康征召入朝,準備讓其與王纮、王峻為他參贊軍事。
可這還不夠,高澄又瞄上了輔左侯景以區區八千人橫掃江東的王偉。
是他慫恿侯景渡江,在侯景久攻建康臺城不克,軍中缺糧、外敵環伺的情況下,獻策詐和,利用和談時間,完成了糧食輸運,最終一舉破城。
據《梁書》記載,侯景對王偉言聽計從,甚至‘表、啟、書、檄,皆其所制’‘規摹篡奪,皆偉之謀。’
攻破臺城以后,各地勤王之師紛紛退去,王偉認為援軍雖多,卻沒有統一的指揮,建議侯景應該主動出擊,逐一擊破。
可侯景得志便驕,不納王偉之計,聽從了蕭正德之言,選擇據守臺城,任由義軍四散,也為后來的敗亡埋下伏筆。
侯景禍亂江南,王偉居功甚偉,然其被蕭繹所俘后,蕭繹憐其才甚至有心寬恕,若非王偉曾在一篇檄文中,譏諷蕭繹獨目,斷斷不會落得釘舌剜腹的下場。
這樣一位大才當面,高澄不可能視若無睹,王偉于南征,大有用途。
侯景得知高澄詔王偉入朝,自然不舍,卻也不敢違命,好在自己還有另一名幕僚索超世輔左處理政務,便也依詔放行。
王偉辭別了侯景,乘車北行,來到洛陽的時候,溫子升已經回朝,蕭衍一番歧視性言論也隨之傳遍了京畿地區。
也許是說得次數多了,溫子升似乎把自己也給騙了,昭德元年(548年)三月十二,在朝堂上再度提起時,神情憤恨,由不得人不信。
高澄還未表態,陳留郡王彭樂便進言道:
“臣愿領三萬精兵,為陛下將吳地老賊擒來洛陽問罪。”
其余將領,也不甘落于人后,紛紛出列請戰。
高澄見眾將求戰之心甚堅,又問文臣們的意見。
尚書左仆射崔季舒最先出列,對道:
“陛下止戰養民七年,如今府庫充實,足可供應大軍南征之需,臣素聞‘為人臣者,君憂臣勞,君辱臣死。’
“如今偽梁辱及君上,群臣無不痛心疾首,臣請陛下應眾臣之請,南征伐梁,以雪此恥。”
文臣們紛紛附和,高澄又問起水師大都督厙狄干,如今水師有多少戰船。
厙狄干回答道:
“如今水師有大小艦船千余,其中最大者,名為五牙艦,共十艘,上起樓五層、高百余尺,左右前后置六柏竿,竿高五十尺,可容戰士八百人。”
高澄頷首,至少在明面上他有了一支龐大的水師,只是還未經受實戰考驗。
眼見群臣盡皆求戰,本就是幕后主使的高澄自然不會再去推脫,他當即命司馬子如擬詔,歷數蕭衍之罪,向民眾宣示南征。
又下詔抽調三河地區半數州郡兵,共征發十五萬外兵,往滑臺集結,梁、廣二州六萬鮮卑戰兵往洛陽集結。
下詔授斛律光大都督一職,領陜州三萬鮮卑戰兵西進,協助王思政、潘樂二人鎮守關隴,以防宇文泰北上。
高澄同時又以王思政全權負責西線,節制斛律光與秦州刺史潘樂二人,各關守將,若無王思政之令,嚴禁出關浪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