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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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五姓四族
高澄在給高歡去信的同時,高隆之受命先回了洛陽,為元善見說戲。
而高歡的反應很迅速,收到高澄來信后,他立即派遣剛回晉陽休整沒幾天的竇泰領兵三萬出太行滏口陘,屯駐殷州。
太昌六年(537年)九月二十四,元善見召開朝議,商議廢除奴婢與耕牛授田,同時改革稅制,廢除戶調,恢復舊制。
遠在滄州巡視鹽場的高澄聞訊,向洛陽上疏勸阻,卻遭怒斥。
元善見批復道:
‘朕蒙相王厚愛,沖齡踐祚,以歷六載。觀政數年,略有所得,何故至今仍不得自主?天子者,大將軍且自為之!’
剛剛結束滄州之行來到瀛洲的高澄接到批閱,惶恐不已,當即卸去印信交由天使帶回洛陽,自己則戴罪于瀛洲,等候天子發落。
他們之間的這場戲,尋常百姓當了真,痛罵天子昏聵,不聽忠良之言,對于為民請命的小高王,多有同情。
但真正的世家大族如河北四姓五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趙郡李氏以及渤海高氏,又怎會不清楚其中究竟。
作為這一事件的最大受害者,四姓五族還得派人往瀛洲,向為他們發聲的高澄表示慰問。
殷州竇泰、定州厙狄干、冀州婁昭各擁部眾,河北還有隨同高澄北上的一萬大軍,以及兩萬鹽兵。
高歡、高澄兩父子在河北聚集這么多軍隊,又是何意,四姓五族心知肚明。
就連集結在潼關的軍事力量也被打散,主將段韶被提前調回了北豫州,威懾滎陽鄭氏。
高氏的統治遠比爾朱氏穩固,且得民心,內部也沒有爾朱兆、爾朱世隆、爾朱天光、爾朱仲遠等人四分五裂。
被高澄從河北搜去了六十萬隱戶,河北士族實力更不比以前。
弘農楊氏被滅族的教訓近在眼前,沒有人真敢出這個頭。
對于前來慰問的四姓五族之人,高澄感慨道:
“天子浸長,吾當避之,或歸晉陽,侍奉于雙慈。”
四姓五族之人對此嗤之以鼻,什么叫天子年紀越來越大,我應該避其鋒芒,還說什么要跑去晉陽給高歡夫婦盡孝。
元善見真有那本事,只怕反手就是‘天子昏聵,當另立明主。’
然后又從宗室里挑一個幼童繼嗣元善見。
但既然高澄演了這場戲,不愿撕破臉皮,眾人也只能陪他表演。
高澄幕僚,范陽盧氏子弟盧詢祖寬慰道:
“天子不過一時氣言,大魏社稷,唯大將軍一力支撐,當仁不讓,大將軍何辭哉?”
盧詢祖是東雍州刺史盧文偉之孫,范陽太守盧恭道之子。
其祖父盧文偉曾任范陽太守,唆使劉靈助叛亂就是盧文偉的功勞,劉靈助死后,盧文偉投奔高歡,參與信都建義。
高澄當初往河北索括隱戶,就是向盧文偉去信,希望盧詢祖入他幕府任職,以此安撫范陽盧氏。
一面重用河北士族子弟,如博陵三崔等,一面卻逐步削弱河北士族實力,如括檢隱戶等。
正是高澄一步步溫水煮青蛙,到了今天,他們的核心人物在朝堂的官位越來越高,手中掌握的武裝力量卻越來越弱。
又如何敢、如何舍得發動又一次河北大起義。
河北不亂,河南更不可能鬧事,畢竟高澄麾下大將盡皆領兵鎮在河南。
高澄在士族代表,四姓五族之人的勸慰下好歹是歇了往晉陽侍奉父母的心思。
他也投桃報李,向眾人承諾,前三年免收奴婢人頭稅。
盡管有高澄這番承諾,但還是有不少人打算回信家中,希望能夠立即減少奴婢規模。
如盧詢祖。
一方面確實無利可圖,畜養大量奴隸,縱使三年免稅,開銷也不會少。
畢竟這些人都是要吃飯的。
另一方面也是擔心族中之人不曉事,耽誤了自己的前程。
張師齊升任大將軍主薄給予了盧詢祖很大的沖擊。
這人出身卑賤,在他看來無甚才學,只知溜須拍馬,迎奉上意而已,卻能躍居高位。
足見高澄用人不重門第、亦不重才,唯合他個人喜好而已。
盧詢祖沒看過張師齊的神秘小本本,自然不清楚他的才干。
但也正是這種誤解,讓盧詢祖不愿惹得高澄不喜。
前來慰問的四姓五族之人剛散去,元善見的使者又追來了瀛洲,將高澄的印信送還。
這燙手山芋,元善見哪敢真接,要是偷偷拿下高澄,印信或許有效,能夠騙過河南各地大將。
可如今高澄自請去職戴罪,這件事情被擺在明面上,就算趁機奪了大將軍印信,誰又肯聽洛陽的命令。
更別提手握禁軍的王士良還是高澄幕僚出身,一旁更有高季式虎視眈眈。
這惡人能搶天子印璽,難道就不能替大將軍奪回信印?
使者代替元善見好言寬慰,仿佛整件事情真是高澄受了大委屈。
高澄也見好就收,拿回了印信,繼續身兼大將軍、中書監、尚書令、侍中、吏部尚書等職。
他對使者誠懇道:
“陛下既有決意,臣不敢阻撓,惟愿陛下三思而后行。”
使者領命回洛陽傳信,高澄準備也啟程去往幽州,范陽盧氏的老窩。
盧詢祖奉命先高澄一步回到范陽,與其父范陽太守盧恭道相見。
盧文偉、盧恭道、盧詢祖祖孫三代作為范陽盧氏核心成員,毫無疑問,卻是心向高氏。
當年他們一家押寶押中了高歡,獲得了豐厚回報,盧文偉出鎮東雍州,范陽太守之位也被盧恭道繼任。
如今讓他們拋卻這份冒著性命危險換來的回報,為了奴婢多寡而反叛,又哪能愿意。
但宗族畢竟是根基,不止盧氏父子,博陵崔氏、清河崔氏等士族又何嘗不是如此。
獲得政治回報的核心人物身居高位,能夠理智的做出取舍,但對于普通子弟來說,高氏先搜刮隱戶,又是改革官制,如今還要逼迫大家釋奴,步步緊逼,又怎能不心生怨艾。
畢竟信都建義的蛋糕可沒有他們的份。
他們不能理智,高澄自會幫助他們保有理智。
在與楊愔溝通后,河北各地都在宣揚爾朱氏屠戮恒農楊氏的暴行。
字里行間雖然都是在對爾朱氏進行譴責,又何嘗不是對士族普通子弟的一種威脅。
核心人物心向高氏,卻不能公然出賣家族利益,以作個人晉身之資。
被宗族唾棄,官職再高也是空中樓閣。
于是高澄為他們找到了維護宗族利益的理由。
沒有什么利益比宗族存續更重要。
他們以爾朱氏暴行為例,細數高氏實力之余,又詳述這些年高澄的德政,以及自身力量,終于說服了一眾利益受害者。
終究不是禁奴,每人每年20錢的稅收對于他們來說也能承受,無非是不能像過去一般奴仆成群而已。
只不過禁止奴仆耕牛授田,確確實實是在宗族經濟上大砍了一刀。
但誰也不想落得恒農楊氏的下場,誰知道這群胡人能干出什么事來。
高家父子雖然自詡渤海高氏出身,但其軍事力量主要由六鎮鮮卑與爾朱氏的契胡部眾構成。
得用的漢軍僅京畿兵,三萬四千人中又有段韶麾下三千鮮卑士卒以及四千武川鮮卑。
京畿兵漢軍只要兩萬七千人,兩萬鹽兵新組,外人都以為是看護鹽場的雜兵而已。
這點人手相較于并州胡,確實無足輕重。
得益于爾朱氏的殘暴,恒農楊氏的遭遇讓這群世家大族認清了胡人的下限:
明明盟誓,只誅首惡,待楊氏放松警惕,立即便是宗族被屠的下場。
在高澄抵達幽州之前,范陽盧氏終于在盧恭道、盧詢祖父子的游說下,愿意接受現實。
這其中有沒有感受到高澄大軍北上的壓迫感,不得而知。
范陽盧氏表態支持朝廷關于廢除奴婢、耕牛授田的政令,也是河北四姓五族最后表態的一家。
趙郡李氏所在殷州有竇泰駐軍三萬,早早就表示了對天子元善見的支持。
清河崔氏受迫于定州刺史厙狄干的兵威,同樣對趙郡李氏的做法表示附議。
同樣歸屬于定州的博陵崔氏更不用提,因高澄信重博陵三崔,信都建義的政治回報,他們賺得盆滿缽滿,自身又處于定、冀二州交界處,北有定州刺史厙狄干,南有冀州刺史婁昭,因此,他們最先表示對元善見政令的擁護。
剩下的渤海高氏是河北士族在信都建義中出力最多的宗族,又有高歡硬蹭,得以躋身河北四姓五族,但底蘊終究不如其余家族深厚。
況且重要人物高乾、高慎、高敖曹、高季式,高乾、高慎遠在晉陽,高敖曹鎮守廣州,僅有高季式獨自回了河北。
高季式是個什么成分就不用多說,渤海高氏的武裝力量盡在高家四兄弟手中,有高季式的全力支持,渤海高氏也只比博陵崔氏晚了一步。
至于背后有多少族人對自己唾棄,高季式不以為意。
高澄一聲令下,連二哥都敢捉的他,難道還會怕族人的風言風語不成。
在獲得河北四姓五族的支持后,高澄立即向洛陽發去消息:
廢除奴婢與耕牛授田以及恢復漢制,可以實施了。
依靠門閥上位的隋唐都能在全國推行的事情,以六鎮鮮卑為主體的高氏,在關東又怎么會橫生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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