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第406章 武夫當國?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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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武夫當國?


更新時間:2024年01月22日  作者:血貍奴  分類: 歷史 | 秦漢三國 | 血貍奴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陛下做的也太過啦······”

翌日清晨,未央宮外。

早早等候在司馬門前,靜靜等待著宮門開啟,終還是有人耐不住寂寞,同交好的有人小聲交談起來。

昨天發生在長安的一切,早已經和末世的喪尸病毒般,以長安為中心光速朝四面八方擴散。

人們交頭接耳,各種說法層出不窮;

但將一切都提煉成最通俗,也最容易理解的白話,那就是:當今圣上頒詔,讓馬邑一戰陣亡的英烈陪葬自己的皇陵,并下令整個天下舉國喪。

對于本就因馬邑大捷而感到歡呼雀躍的民眾而言,這個消息顯然不亞于華夏歷史上的第一次考舉結束之后,人們見識到狀元郎究竟是怎樣的風光,讀書對命運的改變究竟能起到多大的幫助。

——就如同后世那史無前例的一場考舉,讓天下人明白‘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一樣:從這一天開始,漢家也正式進入一個新的紀元。

一個本就以武夫當道為基礎,卻被最高統治者進一步推動的、以令人咂舌的程度重視武人的新紀元。

老百姓為此感到高興,自然是因為這件事,與絕大多數底層百姓息息相關。

原因很簡單:按照如今漢室的律法,除去極個別爵位極高、家世極好的貴族子弟,以及宗親、外戚外,普天之下每一個男性,都必須經歷為期三年(曾經)的軍事技能訓練,以及兩年的強制兵役。

為期三年的軍事訓練,曾被安排在十四到十七歲之間,兩年強制兵役,則是從二十歲開始以縣為單位搖號,搖到誰誰先去,誰都躲不過。

這就意味著在如今漢室,除非是劉氏宗親,或是和皇后、太后沾親帶故的皇親國戚,但凡你是個男性,就必定會在軍中走上這么一遭。

——兩年兵役,一年拱衛京師,一年衛戍邊墻。

說得再直白點:如今漢室,家家戶戶都有軍人/都曾有過軍人/都即將出現軍人。

在這幾可謂‘全民皆兵’的軍制體制下,凡是關于軍隊、軍事方面的改動,自都是和全天下人息息相關。

武人的待遇被降低了,那就等同于全天下人都要吃虧;

武人的待遇被提高了,自也就意味著全天下人都能沾到光。

所以,哪怕不出于國仇家恨、不出于對過往經歷的憤恨,單就是為了自身的切身利益——為了自己的子孫后代,能在軍中得到更好的待遇,絕大多數群眾都對劉勝表示心悅誠服。

因為在漢室,厚待武人,等同于厚待天下人。

在漢室,武人,也基本約等于天下人。

只不過,底層群眾的歡呼雀躍,卻并沒有得到貴族階級的共鳴。

尤其是那些并沒有武勛傍身,也并沒有到軍中歷練一番的打算,只想領俸祿過活的‘純文官’們,心里別提有多不是滋味兒了。

便說此刻,司馬門外明明更多的是笑顏和笑聲,卻也還是有一個人——一個位九卿之列,歷經太宗、孝景以及當今三朝,于朝野內外都舉足輕重的老臣,頗有些不愉的出現在了劉舍的身旁。

而對于這個人的出現,丞相劉舍,似乎也并不感到意外·······

“是太仆啊······”

故作淡然的同袁盎打聲招呼,又意味深長的低頭一笑,劉舍望向袁盎的目光,也隨之愈發玩味了起來。

劉舍和袁盎不一樣。

準確的說,如今漢室,乃至于有漢以來的絕大多數公卿大臣,都和袁盎不一樣。

就拿劉舍如今坐著的丞相之位距離:從第一任漢相酂文終侯蕭何、第二任平陽懿侯曹參,一直到太宗皇帝年間的北平文侯張蒼,以及先孝景皇帝年間的故安貞武侯申屠嘉、條侯周亞夫。

滿打滿算,蕭何、曹參、王陵、陳平、審食其、周勃、灌嬰、張蒼、申屠嘉、周亞夫——自漢開國以來的頭十位漢相,足足有九人都是憑武勛立足于廟堂。

且這九人中,除去周亞夫一人,屬于功侯子弟自立門戶的典范之外,其余八人,都是開國元勛!

唯一一位非功侯出身的辟陽侯審食其,也是因為呂太后的緣故,才在那個特殊的時代得以沐猴而冠。

而周亞夫之后的陶青,以及如今的劉舍二人,雖然本身并非開國元勛,卻也都是毋庸置疑的功侯子弟。

說的直白點就是:人家雖然自己沒有武勛,但人家的老子是開國元勛吶!

丞相如此,自然是因為漢家‘非侯勿相’的政治潛規則;

可即便如此——即便除丞相之外,三公九卿其他的職務并沒有類似的潛規則,但實際上,過往數十年間,也還是只有極少數人能以‘純文官’的身份出任漢家的公卿。

編纂漢律,為漢室法治建設奠定基礎的酂文終侯蕭何,應該算得上是文官吧?

——人家太祖高皇帝劉邦親口承認的‘漢得以建國立廟,蕭何居于首功’的開國第一功臣!

黃老巨擘,將‘無為而治’貫徹到底的平陽侯曹參,總算是個學術大拿吧?

——人家在秦漢之交砍下的敵軍首級,比他做丞相期間沒喝醉的日子都還多!

為漢室制定禮制,甚至在那個逮著儒生就開涮,見了儒生就踹進水溝,抓過儒冠就往里尿尿的男人在位時期,以儒生的身份官至九卿——叔孫通總算是個‘文人’了吧?

——不好意思,人家君子六藝樣樣精通,偏科還專門偏的是個人武力更好的方向,騎術、射術都屬上佳!

毫不夸張的說:在那個猛將如云、名臣如雨的時代,叔孫通一介儒生能官至九卿,真就是靠背后肌肉線條所隱隱呈現出的‘德’字,才讓開國時那些個驕兵悍將、開國元勛乖乖閉上了嘴。

可以說,凡太祖高皇帝劉邦一超,除去呂太后為太子劉盈找來的那四個前秦博士,劉邦的皇宮之中,就從來沒出現過‘純文官’‘純文人’的身影。

呂太后年間,也同樣如此。

這樣的狀況,一直到呂太后駕崩,太宗孝文皇帝自代國入繼大統,才開始出現一些微妙的轉變。

因為在太宗皇帝入繼大統當年,有兩個千百年難出一個的、國士級別的人才同時出仕。

——《春秋》博士賈誼。

——《尚書》博士晁錯。

結果怎么樣呢?

二十歲的年紀,官拜二千石的《春秋》博士后,賈誼屢有良策奉上,甚至是屢有垂名青史的名策、名篇奉上;

不料此舉非但沒有被太宗皇帝采納,更沒有為漢室帶來實質性的幫助,反倒是招來了周勃在內的一眾開國元勛的厭惡和不滿。

一個荒唐至極的‘小小年紀就妄議國事’的‘罪名’,就讓太宗皇帝不得不將賈誼雪藏,多年后想要起復,卻又因梁懷王劉揖墜馬而抑郁而終。

晁錯的日子比賈誼雖稍好些,卻也沒好到哪里去。

——最初只因為‘認字’為擔任文職;

之后憑借速通周雅語,而后前去授《尚書》于濟南伏生,才得以成為只有虛名的《尚書》博士。

在官拜博士之后,晁錯最開始也和賈誼一樣,接連給太宗皇帝奉上良策。

和賈誼的遭遇一樣:晁錯的奏疏,無一例外得到了太宗皇帝,乃至于整個朝野內外的高度贊揚和認同,卻沒有哪怕一封得到采納。

逐漸明白過來自身處境之后,晁錯終于回過神來,開始將注意力從博士的本職工作:獻策,逐漸轉移到社稷的下一代當家人:太子劉啟身上。

因為在目睹‘同年兵’賈誼的經歷,并親身經歷同樣的事之后,晁錯終于明白:還不是時候。

漢家,還沒到文官治國的時候。

所以,晁錯開始為未來投資,將注意力投注在了漢家的未來。

晁錯沒賭錯。

在太宗孝文皇帝駕崩,先孝景皇帝繼承大統之后,大環境果然迎來了轉機。

——太子家令晁錯,在孝景皇帝劉啟繼位之后,以潛邸心腹的身份得以‘雞犬升天’,迅速官拜內史;

有那么一段時間,晁錯區區一個九卿,連亞相御史大夫都不是,就能憑借背后為自己撐腰的天子啟,將丞相申屠嘉虐的毫無還手之力。

在一只手狂虐當朝丞相的同時,晁錯甚至還能騰出另一只手,和當時同樣得勢的‘文官’代表:袁盎過過招!

可以說,從太宗孝文皇帝駕崩、先孝景皇帝即位開始,到得以平定——這短短幾年的時間,是有漢以來,文官群體在漢家朝堂最舒服,也最風光的一段時間。

只是吳楚亂平,才剛被歲月消磨殆盡的開國元勛群體,又被吳楚七國之亂的平亂功臣群體所取代。

到如今,吳楚平亂功臣群體都還沒完全淡退,又多了一群馬邑戰役的民族英雄、新興軍功貴族······

“或許·我這么說,丞相會覺得我袁盎是個不能容人,看不慣旁人過得比我好的人。”

“但即便是要鄙夷我,也請丞相不要忘記想一想:陛下這么做,真的是對的嗎?”

“——正所謂:孤陰不生,孤陽不長,陰陽調和,方合天地之道。”

“于民戶,陰陽即為女男,于社稷,陰陽即為文武。”

“陛下如此重武抑文,助陽抑陰,對社稷又怎么會是好事呢?”

“戰國之時,張儀入秦面見秦惠文王時說:秦風也曾有《蒹葭》之美,今卻只剩《無衣》之烈,關東列國只聞秦師虎狼,卻不見秦使知禮,這是需要改變的。”

“秦以變法而強,以強軍而得天下,終,也還是因強軍而失天下。”

“——這,難道不正是因為嬴秦社稷‘陰陽不調’,陽過盛而陰過虛,嬴政只行霸道而不行王道所導致的嗎?”

“不正是因此,太祖高皇帝才會說:我漢家自有制度,以霸、王道雜志之嗎?”

“我漢家歷代先皇窮盡所能,也要將秦二十級軍功勛爵名田宅制鎖進牢籠,將那頭吃人的野獸鎖進牢籠,不正是為了糾正秦過于重武,又過度抑文的錯誤嗎?”

“我漢家立于秦之傾廈,定都于秦中之地,民風本就至剛至烈,尚武之風頗盛;”

“太宗孝文皇帝、先孝景皇帝——整個文景之治,不就是這兩位先皇不遺余力,想要讓我漢家‘陰陽調和’,文武相得益彰嗎?”

“結果陛下趕在這馬上就要行冠禮、掌朝政的檔口,將太宗皇帝、孝景皇帝的努力盡數摒棄,甚至還在漢家本就盛行的尚武之風上又填了一把火!”

“桃侯作為丞相,難道就不打算做些什么嗎?”

似是憂心忡忡,甚至還帶有些許痛心疾首的一番話語,只引得劉舍頗有些驚奇的挑了挑眉角;

卻見袁盎只皺緊眉頭,毫不躲閃的對上劉舍打探的目光,就好似剛才那番話,袁盎真的沒有半點私心。

——其實,袁盎還是沒把話說的太難聽。

袁盎真正想說的,其實不是‘丞相不做點什么嗎?’,而是‘昨天那些事,丞相怎么就不早點阻止陛下呢?’。

袁盎給自己留了份體面,也給這個話題留夠了轉圜的余地,劉舍自然也就不好撕破臉;

但思慮再三,劉舍終還是決定打破自己的原則——打破自己專心效忠天子,不要在意其他人的原則,給袁盎一句忠告。

不是因為劉舍真的那么好心,想要幫袁盎看清什么。

而是作為丞相,劉舍,真的很需要公卿和睦,朝堂上下一心······

“袁公,很多年沒見到晁錯了吧?”

“——我的意思不是‘很多年沒有拜會晁錯’,而是晁錯離開長安,也已經有年頭了。”

“袁公就不想想:晁錯那樣的人,為何甘愿去北境苦寒之地,也不在長安舒舒服服做他的亞相御史大夫?”

“唉······”

“袁公,只怕是還沒想明白啊······”

“——漢家,已經變了天嘍”

“嘿······”

“太祖高皇帝先入關中,與關中民約法三章,于是天下人都知道:沛公劉季,仁以愛民。”

“孝惠皇帝即漢國祚,日夜與儒生同寢共食,于是天下人便明白:孝惠皇帝,儒弱仁善。”

“呂太后掌政,遍用諸呂外戚子侄,于是朝野內外心下了然:呂太后即在,則呂氏勢強······”

“太宗孝文皇帝入繼大統,卻將權力交給了陳平、周勃等老臣,只偶爾站出來關心天下百姓的生活,于是天下人都說:太宗孝文皇帝是在世圣人。”

“到先孝景皇帝,做了二十多年太子,即了位也和太子監國時一樣,天下人便都會想:只要孝景皇帝在,那大家伙心里就都能踏實。”

“而現在······”

說到最后,劉舍帶著飽含深意的目光,最后再看了袁盎一眼。

“現在,陛下已經詔告天下:凡朕在位,武夫當國······”

“袁公,難道還不明白嗎?”

“袁公,真的該醒來了······”

“這漢家,早已不是太宗皇帝、孝景皇帝在時的漢家,也早已不是‘文景之治’時······”

“天變了,袁公若不變,那恐怕就只能去霸陵、陽陵,陪太宗皇帝、孝景皇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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