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一月末。
北面的寒氣掠過長江，卷起水汽到了江城。這看似藏著點點殘綠的城市在濕漉漉的空氣的裹挾中，實際寒意徹骨。濕冷熬人，尤其是剛從南國歸來的學子，更覺得風如冰刀，刮皮咬肉。
歸故鄉的溫暖丁點兒也不剩下了！
溫煜、符橙雀兩人從出租車上下來，被前頭襲來的風一拍，直打哆嗦。
一身新衣，穿得漂亮裹得嚴實的符橙雀仰頭看一眼傍晚的暗灰色天空，叫喚一聲：“我滴媽呀，這兒好冷！”
溫煜落在后頭取行李，聞言哂笑道：“江城是這樣的，你這樣的游客第一次來，當然會覺得冷。”
符橙雀回頭氣呼呼地踢了他一腳，邊接行李邊說：“上次回來還沒這么冷呢，以前也沒覺得江城多冷啊。”
“畢竟南清回歸線以南呢，住習慣了哪里都冷。”溫煜道，抬頭往一眼家的方向，吸一下開始發涼的鼻子又說：“走吧，回家。”
說罷，拎起行李頂風向前。
那個少女很聰敏啊，她猛縮一脖子，拖著行李箱噠噠噠繞到男朋友的身后。那前面的寒風被身軀撞開，分流兩側，少了風鉆脖頸，冷意少了許多。
溫煜歪著頭回眸，“你又把我當破風手是吧！”
符橙雀又挪近一些，微顫的聲音叫：“怎么是‘又’！”
“你去年也這么干的。”
“有這事？”少女眼睛滴溜溜的轉一下，有些失憶。
“忘了？我……”
見溫煜還想說，符橙雀趕緊用手在少年的腰上推搡一下，氣咻咻道：“你還是不是男朋友了？借你擋擋風怎么了嘛！”
溫煜失笑道：“男朋友給你干這個用的？”
“咋的，你還想我讓位給你當皇帝哇？”
“來！”
“想得美。”
溫煜嘴上兩句，腳下的步子倒也不吝嗇的邁了開來。
風很冷，但男人嘛，哎呀……
竹馬識相，青梅頗為得意，她拍一把溫煜的肩膀，贊道：“上道呀。”然后亦步亦趨的跟住。
走兩步，女孩聲音再度響起：“春節打不打麻將呀？我買麻將桌怎么樣？”符橙雀到底忘不了以前的念想，她還琢磨著讓爸媽也加入其中，到時候，用精湛高超的牌技，把小時候被爸媽收走的紅包統統收回來。
樂一聲，補充說：“過幾天可以把小瓜她們也叫來玩”
前頭的少年點著頭，“好啊。”旋即又笑道：“你該不會想靠這個收回紅包吧？”
“我才沒有！”
“那就好。”
說話時冷風簌簌地往嘴里灌，大冬天戶外著實聊天的好場所。可溫煜忽然想到某人去年放下的承諾：
“你去年說給我包紅包來著……”
“哇！”
背后一聲嚎叫嚇溫煜一跳，他停住腳步往后看，“干什么！”
符橙雀仰著微紅的小臉，笑容很燦爛，眼神也很無辜，她眼睛眨呀眨說：“有人搶劫了我的記憶哇！關于去年的好多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溫煜冷笑，配合道：“誰哇，太過分了！”
符橙雀在他的背上拍一拍，“你呀！”
“原來是我啊！”
少女笑得更歡快了，“哈哈哈就是你啊！”
“那我可得還給你啊。”少年笑容也濃郁起來。
“怎么還？”女孩嘿嘿嘿的笑，狡黠的轉著眼睛說：“一個大紅包的話，不用還也可以……”
溫煜聞言卻回了頭，面色“陰沉”，他疾呼道：“昏君，言而無信，氣煞我也！氣得我……吾以頭搶地耳！”
話音一落，溫煜驟然低頭，在符橙雀愣愣的眼神中，講腦袋一磕，“咚”地一下精準撞到小青梅額頭上，響聲伴隨腦袋嗡嗡。
兩人當即各退一步，捂著腦殼一個“嘶嘶”吸氣，一個“嗷嗚”低叫。
符橙雀抱著腦門怒道：“溫煜，你好大的狗蛋，敢撞我！”
“去年說給我發，結果今年反而要我發！撞得就是你！”
叫罷，踏前一步，作勢還要再撞。
符橙雀眼疾手快，伸爪在小竹馬的腦門上“啵”地彈了一下，然后看著溫煜詫異的眼神，向著家的方向“狼狽逃竄”，留了一串悅耳笑聲。只是沒跑出去多遠，又被冬間的風吹回到了他的身后……
路邊燈火亮了起來，串成一排明黃色的串子，泛出微弱暖意。
這條路是兩人回家最常走的那條路，很熟悉。
越往家里走，符橙雀心就跳得越快，咚咚咚的！既有長久歸家的激動，也有……出去回來半年，她有男朋友了！盡管父母們已經知道二人談戀愛的情況，但那之后都是分隔兩地。不見面，少了眼神對話，自然輕松得多。
而這次春節，兩家人絕對是要坐一起面對面再說這些的，光是想想那場面符橙雀都覺著害羞。
青梅竹馬麻煩也在此，連點避讓的空間都沒有。
“小煜啊。”符橙雀在后頭喊了一聲。
溫煜沒有偏頭，應道：“嗯？”
“家里人問了我們怎么說？”
“問什么？”
“戀愛。”
“你害羞？”溫煜揶揄的語氣冒了出來。
符橙雀聽著就覺得來氣，她用力戳一下男朋友的腰子，怒道：“我哪句話像害羞了！”
堂堂女帝，害羞個屁。
“那大膽的說！”
“啊？多大膽？”
溫煜沒有回答，他的目光放遠了一些。剛剛就看到了，前方十來米開外的樓道口位置站著一人，立在寒風之中翹首以盼。
此時靠近后清晰了，正是他媽。
雖有些疑惑為什么只有他媽而不見符姨，但沒啥，正好應了他的愿——依稀記得，曾幾何時母子兩有過對話，他說要帶一個距離近的女朋友回家。
如今……兒子做到了！
對象還是對門的小青梅叻，他很喜歡，老媽肯定也很喜歡啊！
眼下只有自己媽在場，這不得大膽的邀功？
想了想，溫煜回身把小女友的手一牽，輕笑著接了少女此前的話：“你得像我這么大膽……”
少年笑得純良，可這一剎那，符橙雀嗅到莫名的“危險”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她下意識想要去阻止小男友做些什么，可惜——
晚咯！
暖暖的小手瞬間讓少年胸腔熱氣肆意翻涌：鄰家青梅，如今已是他帶上門的女朋友了啊！興奮直沖腦門，繼而席卷全身，腦袋當啷卡頓一下，下一秒，嘚瑟的話脫口而出：
“媽！我把女朋友給你帶回來啦！！！”
其聲不算大，可語氣十足的得意。
遠處，原本笑容滿面的溫媽一怔，愣愣看著兒子；
身后，還在好奇為什么突然牽手的符橙雀聞言也猛地哆嗦了一下。
“哈哈哈……”溫煜笑得極開心。
然后，這道笑聲突然戛然而止！
溫煜看到——
他媽背后，那樓道口之中，符媽的身影慢慢走了過來，臉上憋著笑，眼神古怪……
溫媽、符媽一路笑哈哈的把二人領回家去。
爸爸們見兩位媽媽樂開懷，可又瞅著孩子臉上非但沒什么濃烈的喜色，反而有些尷尬，一時間不明所以，左右去問，得到的回答也盡是搪塞：“沒啥沒啥，哈哈哈，你孩子好得很呢好得很啊！”
說著，看溫符兩人一眼。
符橙雀羞得想昏厥過去，拿眼睛使勁兒剜溫煜。
而溫煜也有些招架不住，垂著腦袋一聲不吭。他微微后悔自己頭腦發熱的那么一下——
就一下。
好在，媽媽們默契地只笑不過多言語，樓下的事情不過是歸家的小小插曲，今日重點乃接風洗塵。于是招呼一聲，各自歸家，都有熱乎飯菜相迎。
飯桌上，各樣的菜熱氣騰騰，白煙飄散著，隨著招呼聲和左右落座的動作，搖曳晃動，像一簇篝火，慶賀著小家團聚。便啟了飲料，揭了鍋，舀了碗精心熬煮的鮮湯，盛到孩子面前催著喝下，好驅走身體寒意。家中吃食不如外面花樣繁多，但盡都是從小到大愛吃的菜式，媽媽沒再在耳邊叮嚀“該多吃蔬菜身體健康”，只夾著肉，眼神欣喜里藏著關切。爸爸也沒問成績，只問問大學生活，可還適應。
家人閑坐，燈火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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