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范寧幾乎是在下一瞬間,伸手猛然拍向自己的胸膛。
而冰川裂縫對面的若依,也是在下下一刻做了同樣的動作!
找不到樂譜?
一路的遇難者遺物里找不到任何樂譜?
兩人背脊發涼間,從衣襟內袋中掏出詩集,封面的主標題也好,副標題也好,均已變了。
《大秘儀》
《終末的奧秘》
《天啟秘境》
“快!!”
幸好,瓊的請求托付在先,兩人均準備了打火機并特意貼身存放,當下對于這些藏匿于隱秘和陰謀中的事物,不敢多想也來不及多想背后的大恐怖。
結束這件事情就是了。
“劈啪——”“劈啪——”
防風火苗呼啦啦燃起,兩人手里的樂譜很快化為一團火焰。
“范寧,這樣就好了嗎?”
“應該吧。”
“嗯,應該,除非一會又找到一本。”
“那也可以再燒。”
看著那些輕如塵埃的灰燼在空氣中漂浮,范寧感覺靈性中出現了矛盾的啟示,一方面多少心安一點,另一方面好像又.欲要回想起深層潛意識的更多,還有更多。
“我們繼續往上,一會我有話對你說。”若依換了個輕松的神情,展顏一笑站起身來。
“有話?”
“嗯,你不希望我最后會留著點什么要對你說的嗎?”
“我不希望最后。”
范寧別過頭去。
待得燃燒更加充分,整個樂譜都化為黑色的蜷曲焦炭后,他用力一腳將其踹入裂縫深淵。
若依隨之跟著照做。
兩團焦炭撲簌簌落下,一路碎裂成灰。
天空上忽然輕飄飄地墜下什么東西。
四分五裂的紙張焦炭落入高塔,部分仍舊飄著青煙,帶有火星。
灰燼觸碰地面,無聲濺落裂開。
高塔上鋪就的各類樂譜本來就已被焚毀,如此一來,新落入的也成為了其中的一部分。
“這樣就對了。”F先生走了過去,“特巡廳這幫人之前明顯是燒漏了東西.”
“再怎么說,我寫的東西也是音樂作品,呵呵,如此一來,新歷時空之下的‘其代價為不可計數’,總算是沒有遺漏啦!”
此人蹲下,伸手,在冒著青煙的灰燼里撥弄了幾下。
然后,撿起了一把熏得發黑了的小鑰匙。
一面刻有長矛狀粗糙浮雕,另一面是豎狀的凸起。
正是范寧在穿越之初就注意到的美術館鑰匙!
也是在后來的多種可疑線索與警告暗喻下,被他丟棄的1號時序之鑰!
關于“蛇”的鑰匙!文森特生前留下了那么多的后手,但這把鑰匙仍舊沒能徹底躲過!
“別再亂丟東西啦,范寧大師。”F先生走回血色六芒星的中央,“想持起一把時序之鑰可不容易,多少見證之主都無計于施啊,在第0史被那群家伙一攪合,可重新費了我不少氣力.”
F先生將1號鑰匙在眼前舉起,然后,松手。
鑰匙靜靜懸浮在了原空。
緊接著,懸掛在范寧脖子上的,那把由《賦格的藝術》化作的0號鑰匙,也同樣不受任何外力左右地化成了“神之主題”的音符組合,朝六芒星中央飛了過去!
這倒不可能是F先生能夠“迫使”的。
對三把時序之鑰均有過接觸、對其特性有著一定了解的范寧,幾乎全然確定.
鑰匙能以如此具象的方式聚合,有且只有一種命運或時機的力量可以決定。
“正午”
范寧的雙目微微瞇起。
他其實并沒有拼命盯著鑰匙,而是更上一點的方向。
剛才樂譜灰燼墜落的軌跡.
這道軌跡似乎在心里劃出了一些漣漪。
范寧忽然明白過來了。
雖然陰霾的宿命、郁結的遺憾、種種情緒依然籠罩,但眾多鬼祟的線索串聯在一起,他忽然明白過來了。
為什么說第0史“是已不存在的秘史”,為什么在失常區存在頻頻的“重置”現象,為什么文森特在遺言中警告任何見證之主都不值得信任
什么三位一體?
如果大功業要成,第0史早該成了,甚至不用等到自己出生的那個現代,再往前100年甚至更早都可以!
“祛魅儀式”不是已經發生過一次了么?
但當時的那群人,不只一方,只是把本來就哪里有問題的世界,搞出了一些更加混亂而崩壞的東西!就像是把一團本來還算邊界清晰的癌細胞,給徹底挑碎轉移了一樣!
范寧指揮的手勢做瑣碎激烈的繞拍,理想主義的“烏托邦式”旋律逐漸抬升
“時序合歸,不愧是’因果級別’的決定力。”范寧嘴角浮現一絲嘲弄,連音樂的進程都這么吻合,正值終章再次快要抵達激奮斗爭的頂點。
一切似乎再度要朝著那個預設的勝利終止式前進,于是范寧用以設計控制1號鑰匙的木錘打擊樂,也在必然的音樂進程之下,按照他描寫的那個音符緩緩懸空了起來!
“呵呵呵第40屆豐收藝術節,塵世碩果累累啊。”撿拾完鑰匙后的F先生由衷贊嘆,“諸位,抬頭看看你們的天空,你們就會明白,‘正午之時,日落月升’的真正含義是什么了!”
眾人忽然感到毛孔在炸開,盡皆順著F先生的話抬頭望去——
仍然是沸騰蠕動的天空,閃爍的極光,崩壞的垃圾場,四面八方漂浮聚合而去的人形小黑點。
但眾人的視力似乎突然變好了,千百倍地變得更好了。
一切光影色澤的質感紋理都變得極為清晰,使人不由自主地敞開心胸,濃烈而熱情地欣賞,包括那些被吸引聚合過去的小黑點。
那些人,大家認識。
黑點里面的一部分人,大家認識!
“.第十位,羅伯特·福路德!”
“第九位,克雷德·海索!”
“第八位,古斯塔夫·克林姆特!”
“第七位,所羅門·赫舍!”
譬如在豐收藝術節上念出的那些煊赫的名字,包括南國“野獸派”、北大陸“世紀末”與“表現主義”、圣珀爾托“分離派”的代表那些在無調性音樂和先鋒派藝術潮流中崛起的大師!
他們全部化為暗紅色的肉泥,融入了天空正中央那片崩壞下壓的隆起物里!
范寧感覺身體略微出現了一些異樣感,有三分之二的另外兩部分神性——主要是再現過《春之祭》《二十圣嬰默想》等作品的“舍勒”和“拉瓦錫”——也有了些欲要離地飛升的征兆。
不過很輕微,因為現代的成分并不算多,而且自己有“主視角”牽引,范寧稍稍強化腳尖在地的站定,那種飄忽離地感就消失了。
正午之時,日落月升?
特納美術館中的謎題或預言,在此刻實現了!而文森特在沙灘上留下的詭異遺言,果真也生效了一則!
蛇無處不在?
那些自己每天打著交道的藝術家們?
“范寧大師,祝賀你繼掌炬者之后,即將榮升執序者。你以別具一格的方式打開‘招月之門’,這何嘗不是另一重隱喻.那些在新歷916年升格的先鋒派藝術家們,那些在浪漫主義終局的時代誕生的‘新月’們,他們的‘格’將在天空聚成更加美麗的形狀!這是先驅的第二條真理的補完,我們可將祂的神名喚為——”
天空射下大片光怪陸離的金針,F先生脫帽予以致意。
“午之月!”
轟——F先生的誦念聲在范寧耳旁回蕩。
另外幾幅過往沉溺于危險夢境中的畫面,從范寧的腦海中接連快速碾過!
回到前世藍星的那個夢境,恍惚間看到天空月亮表面撕開了一小道豁口,對著自己眨眼的情景.
第一次探索美術館地下暗門,在怪異大廳的墻壁上所感受到的“怪力亂神之源”,還有其他
“嗤拉”一聲。
原本只是出現豁口的天空,更加翻卷出了它表皮肌理之下的內容物!
天體,許許多多形狀、質地、色彩各異的天體。
但這一點沒有“星空”的感覺,放在不斷蠕動的、暗紅與灰白交織的背景中去看,它們更加像是一團團跳動的.器官!
在這個特定的觀察剖面中有相對更大的幾團,范寧看到了“蒼白漩渦狀的蛇”,還看到了由“神之主題”線條交織而成的音符團,里面赫然隱約有巴赫的臉。
不過其中最為顯眼、最為龐大的,還是那輪發著熾熱橘色光芒的太陽。
位于世界表象,為塵世帶來光和熱,為人們廣為稱頌的太陽。
太陽竟在“正午”時分緩慢降落。
而另一側低垂的天邊,升起了另一輪泛著暗紅與暗綠色澤的、布滿褶皺與粘液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