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就晚了三五秒。
事情接連走入小概率的巧合縫隙。
過不去對面了。
這道忽然貫穿整座山脈的裂縫,其實窄一點的地方不過兩米出頭,若在尋常場合,范寧或許能嘗試助跑越過,但兩邊都是冰川雪地,不借助特殊工具,嘗試的結果一定是墜入深淵。
裂縫下方的深淵不可見底,冰棱的色澤從黑藍逐漸過渡為虛無,唯所得見的只有壓迫至靈性的深邃的沉默。
“是啊,好煩啊。”對面的若依郁郁地學著他的語氣,“明明雪崩后都遇見了,怎么又這樣。”
如果這樣看星空的話,還算不算共同?她說不上來。
或許算吧,還能一起聽到Andante。
“噯,真是神奇,你的手機居然還能放音樂。”
“是手機卡死了.你那側好像也有遇難者?”范寧起身拍拍身上的雪,很快發現若依身后的冰雪區域,也隱約覆著一些肢體和物件,“這雪崩把我帶到了方向有些偏移的另一處,我醒來后,花了好幾個小時才找到這里來,一路上也陸陸續續發現了很多遇難者尸體,有些說不出的奇怪,著裝年份,隨時物件對了,你一路有看到瓊嗎?”
若依搖了搖頭:“我是不久前才醒的,還只翻找了一下附近,沒有往其他的地方找。”
“那有發現《天啟秘境》嗎?”
“沒有,任何樂譜都沒有發現,但好在找到了自己的背包,里面還剩最后點吃的。”
幾條士力架被她扔了過來。
“謝啦,確實爬得眼冒金星了。”范寧拆開包裝就著雪咬了一口,“.你不吃嗎?你還有嗎?”
“我不餓。”若依說。
她倚著雪堆,認真看著范寧吃士力架。
“范寧,我想到你這邊來,或者想讓你過來。”
范寧怔了一怔,但神情中苦澀的成分被他飛快化去,對視間很快綻開笑容:“應該沒多遠了,沿著裂縫再往上走走,等會能跳過來了,我就跳過來就是.還走得動吧?”
“我必須走得動啊。”若依也看著他笑。
懸停于奇異藍黑暮色的天穹線之下,兩人沿著冰川的巨大裂縫,一左一右,重新繼續行步。
十日的期限快到了,也許想要知道的東西就在山頂,抑或在這最后一段途中,兩人仍在各側一路搜尋著遇難者們的遺物,試圖拼湊出事件鬼祟真相的毗鄰一角。
雖然瓊自此生死不明,也不知道她口中所謂的“免于詛咒的庇護所”是否真的存在,是否真的會隨著“路標拆除或樂譜燒毀”而出現,但兩人還是試圖盡力做到答應她的事情。
是她將兩人帶到這里來的。
范寧甚至覺得自己不久前還夢見過這樣的場景:崎嶇寒冷的雪山山道上,自己將往更高處攀登而去,瓊就站在后方的“庇護所”里,目送著自己的背影融入風雪。
他甚至覺得這一定是以前發生過的場景。
“瓊所說的樂譜一直沒有找到,好奇怪。”若依再度從一具遺體前站起身。
“是啊,倒是這些語及神秘的冊子或信件越來越多了。”范寧抬起頭。
若依的各種語言能力比范寧強了不少,有更多的信息交換補充進來。
范寧說出他對那起隱秘事件的個人猜測,關于“密特拉”的結社組織,以及他們關于“期以進入、占有或屈服于輝光”的那個宏圖計劃。
“但看這里.瓊的家族祖輩不僅對這個計劃持悲觀態度,他對于自己能否在這場紛爭的‘夾縫中求生’,也持悲觀態度。”
若依翻閱著這邊新找出的幾封書信,用以書寫它們的皮卷很特殊,好像不像自己在現實中看到的任何一種材質,若依甚至覺得它們是后來從“夢中”掉落出來的。
“這位蠕蟲學家意識到《天啟秘境》的危險性,并致信勃列日涅夫建議停止研究他曾經設想過一個‘分割鑰匙’的方法,能夠致使斯克里亞賓的《天啟秘境》失效!在那一代的蘇聯高層未予采信后,他只得將這個方法交到了后人手上,嗯.他和他的后人應該就是密特拉教中的某些派系成員,計劃借此辦法對付‘異端’!所謂‘異端’,即另一撥追隨作曲家斯克里亞賓的理念、被稱為‘蛇派’的人!”
異端?.蛇派?.范寧思考著這其中的關鍵細節。
三個派系對“構建道途”的理解各不相同,都是自稱原教旨,稱別的派系為異端。
而當初范辰巽所參加的委托,主題是“致敬斯克里亞賓的活動”,這說明,這撥登山遇難者是屬于密特拉教中的“蛇派”!或者說,至少明面上多數是“蛇派”!
實際上,肯定還有人不是,有另外兩個派系隱藏身份混雜其中,試圖反亂撥正、阻撓“蛇派”計劃。
此外應該還有少數其他人,此前根本連“密特拉”是什么都不知道,是被補充招募過來的輔助人物,純屬被卷入者。
以上大概是登山遇難者的真實成份構成。
“至于蠕蟲學家提出的,這個‘分割鑰匙致使《天啟秘境》失效’的具體實現方法”
若依又揭開一頁。
“方法是:把這部蘊含‘終末之秘’的危險作品進行拆分,讓其中最為核心的要素——‘音樂’與‘文本’——互相分離又互為悖論成為,‘悖論的古董’?在后續的歷史長河中,由它們的守護者帶著其互相飄遠?”
她也讀到了一些不明就里的詞匯。
“不過,這位蠕蟲學家認為,斯克里亞賓還有其他的回歸手段。”她繼續翻閱道,“即便按自己這個方法‘拆分了鑰匙’,也不能保證‘在每一重時空中都抗住嫁接與污染’,因為‘在后世將出現蛇與蛇的使徒’!”
后世?.范寧也皺起眉頭。什么算是后世?現在的時候算嗎?看起來都已經是這些人遇難之后了。
這么想著,范寧甚至感到不自信起來,這場雪崩把整個世界帶去了奇怪的狀態,他覺得自己甚至都判斷不出,現在到底是什么時候了。
“而且蛇與蛇的使徒”范寧喃喃自語。
“嗯,這是蠕蟲學家從神諭中解讀出的預言。”若依點點頭,“這個人的態度的確從各個方面來說都很悲觀,比如他甚至還認為,‘時至今日來看,太陽的宏圖可能是存在缺陷的’。”
“蠕蟲學家警告,‘蛇和蛇的使徒’失去對鑰匙的控制后,為在后世重新拾起,必會設法促成這一對分離的‘悖論的古董’重新聚合.他們將施以各種影響,使它們的守護者能夠產生交集,成為同伴、摯友、戀人,每一重時空均存在不同的可能性.”
“為了盡可能降低這種聚合的風險,蠕蟲學家建議,《天啟秘境》的拆分必須‘深奧’、‘穩固’且‘千頭萬緒’,最好是以偏向西方的語匯來分離‘音樂要素’,而‘文本要素’則以東方的思想來承載.以他對語言學的理解,他猜測在東方,中文這一語種更加具備‘抵抗扭曲和崩壞’的潛質嗯,這里插敘提到,尋找一位‘既通曉西方藝術語匯又深刻理解東方文明’的后世代言人來合作,是難而關鍵的問題,可選擇的范圍被‘蛇派’的召集雇傭對象給框死了”
“總之,如此,秘密結社中那些反‘蛇派’的人,在今年上半年的那場登山藝術活動中,應該達成過一系列臨時性的分工協議他們參照蠕蟲學家留給后人的這個方法,將《天啟秘境》中拆分出來的‘西方音樂要素’.命名為.命名為?”
若依讀著讀著,忽然不知怎么語速放慢下來,臉色煞白一片!
“怎么了?”
在對面認真聽著的范寧,忽然心中涌起不好的預感。
“他們將拆分出來的‘西方音樂要素’,命名為.”若依胸膛明顯起伏起來,“.《少年的魔號》。”
“而‘東方文本要素’,被命名為《東方之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