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
好沉,好懵.
范寧從聽眾席悠悠醒來,頭朝一側歪垂,近乎與肩平行。
脖子猶如水泥灌封般疼痛,許久才艱難抬頭。
視野昏暗模糊。
勉強能借著遠處幾道微弱的綠色光源,看到前方正對自己的舞臺。
還有舞臺前列的一排鮮花盆栽、再往里的幾把椅子和譜架,以及側面的一架三角鋼琴。
物件的黑色輪廓籠罩著一層黯淡的幽綠色。
身體的酸軟感很快就有所恢復,但范寧感覺腦子里裹了一大團漿糊,他一時間靠在坐席上又過了好久。
這才開始捋緊左手手腕上纏繞的東西,拿起小腹上放著的曲目單,又從口袋里摸索出手機。
沒有什么其他消息,除了老板gank員工的一長串釘釘訊息。
電量1,時間23:30,離音樂會的散場時間已超過一個小時。
“叮鈴鈴——”電量耗盡關機。
范寧郁悶地笑。
怎么聽音樂會聽睡著就算了,還睡這么久。
在這996的工作間隙,從工作的城郊出租房穿過大半個城市,趕過來聽一場巴赫的室內樂,爽是爽了,但想起第二天要繼續搬磚的事情,更是心累。
「安全出口/Exit」
借著微弱的綠光,范寧的手在黑暗中摸到門閘,一把推開。
“啊,怎么還有個人沒走!?”
“小伙子你嚇死我了!”
音樂廳走廊燈光柔和明亮,地面的瓷磚一塵不染,兩位穿圍兜的大媽駐著超大號拖把,盯著自己的表情由驚轉笑。
“我睡著了,不知道為什么沒人叫我。”
“什么情況.”大媽困惑搖頭,“這小伙子真能睡啊,是我見過聽音樂會時睡得最香的。”
另一位好心提醒:“東西還沒拿吧?快去看前臺的人在不在。”
已經走出十米開外的范寧,聞言抬起了左手。
手腕上纏的是藍色橡膠圈。
寄存號牌上,是手寫的自己手機尾號后四位。
檢票大廳,頭頂的水晶吊燈已經關閉,僅大門口幾盞日光燈亮著,范寧叫住了一位剛剛鎖住大門的男性工作人員。
三分鐘后,他將手機連上充電寶,背上了自己的單肩包。
“叮——”
手機重新開機后,又彈出了一條新的釘釘消息。
工作大群,經理正在自己:
“x總發的消息已經超過一個小時,請范寧迅速做解釋說明!”
范寧機械般地回了句“收到,不好意思出門手機沒電了”。
他站在門廳外面的一堵大理石墻前,借著微弱的燈光打量了自己幾秒。
穿灰色夾克、背單肩包、手機連著的白線在身前繞了一大圈。
深秋的夜晚有些冷,下音樂廳臺階時,范寧打了個噴嚏。
市中心的噪音柔緩綿密,視野高而開闊,接近夜晚12點,立交橋上川流的車燈稀薄了一些,但城市的遠空中仍是霓虹燈的散射光芒。
走到臺階最后一階,即將踩地時,范寧邁出的腳又收了回去。
趕緊取消了網約車app的訂單。
怎么回事,睡傻了么自己。
開車來,打車回?
范寧回頭重新登上臺階,從一旁的走道打了幾個轉。
觀景電梯下到1層。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時間這么晚了,回出租屋后還要洗漱,至少步子應該放快點才是,但范寧就是感覺一種莫名的悵然若失感環繞著自己,雙腿都沒法更加的積極起來。
車.
當范寧按下車鑰匙,見它閃燈的時候,不知忽然感到了一股.類似于“原來自己有車啊”的感覺。
莫名其妙。
發動了這輛二手的黑色小轎車后,范寧緩緩駛出停車場。
掃碼,繳費。
來到夜空下的那一刻,范寧恍惚間看到月亮表面撕開了一小道豁口,對著自己眨了下眼。
令人心悸的驚怖感擊穿全身,范寧甩了甩頭,再度看去時卻未見異常。
幾個紅綠燈過后,汽車開始以80km/h的速度在高架橋上飛馳。
城市燈火如梭子般倒退,半邊彎月掛在黑夜高空。
范寧握著方向盤,眼神始終郁郁地盯著擋風玻璃前方,越是繼續開下去,就覺得那種悵然若失的傷感越是強烈。
似乎心中有什么重要的一塊東西被挖走了,而且自己又始終想不清楚這到底是什么。
速度越開越慢,降到60、50
范寧覺得胸口悶得透不過氣,又把車窗完全搖了下來,冷風帶著噪音呼啦啦地灌了進去。
“嘀嘀嘀嘀嘀嘀!!!——”
一輛大SUV煩躁地狂按喇叭,從范寧的右邊車道超了過去。
后面的車更是接二連三閃著遠光燈。
范寧感覺視線都開始變得潮濕模糊了起來,他實在是無法堅持下去了,強撐著盯住后視鏡,將車緩緩停在了根本不能算是應急道的右側車線外。
雙閃打開。
他整個人靠在了駕駛位上,扯出紙巾擦鼻子。
擰了半天才把礦泉水蓋子擰開,喝水,又繼續扯紙巾。
身邊的汽車一輛接一輛地呼嘯而過。
“叮鈴鈴鈴.”手機響起。
范寧把手機從導航架上取了下來。
當看清了來電名的備注后,他眼中略有詫異,但立即清了清自己的嗓子。
再度抽出一張紙巾,在臉上胡亂抹了兩把,強行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正常一點。
“若依小姐?你好。”
“你好啊,范寧。范辰巽先生沒回我在Whats上的留言,下飛機后,電話也還是聯系不上。”手機那頭的少女嗓音如清澈的泉水。
“下飛機”范寧的狀態仍舊沒第一時間跟上節奏,“哦!你到天南市了?”
“嗯啊,我在出租車上。”
“是這樣的,我爸年初就出國了,還沒回來。他最近.很少回信息,但如果確實看見了你或埃斯特哈齊先生的留言,應該是會回復的。”
電話那頭的少女沉默了數秒:“.嗯,我又來收畫了,你在家嗎?”
“現在么?”范寧詫異。
“這趟航班落到你們的時區有點晚了,看你方不方便,明天也可以。”她說。
明天上班以后更抽不出空了但老爹的大客戶上門拜訪范寧考慮了一下,隨即答復道:
“你到了后可能要稍等一會,我現在開車從另一方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