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虛空深處,一雙虛幻眼眸悄然顯現。
一道身影急速膨脹變大,挾裹著毀滅一切的恐怖威勢,毫無花哨一拳向前擊出。
除此之外,熾白火焰熊熊燃燒,真意玄念升騰環繞,封堵住了虛幻雙眼的所有退路。
面對著突如其來的攻擊,兩只眼睛微微睜大,內里閃過冰冷沉寂光芒。
它似乎在觀察,也是在審視,評估著迎面而來拳鋒的力量。
一擊之后,衛韜微微皺眉。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命中實體的感覺,然而就算是類似于真靈神魂的精神體,在受到蘊含著諸般玄念真意的一擊時,也不應該是現在這般,完全空空蕩蕩不著一物。
“計羅叫來的幫手有點兒意思,感覺似乎比他還要更加難纏一些,尤其是從中散發出來的空無寂滅氣息,就連我都感到了不小的壓力。”
“但是,一拳不行那就兩拳,我倒是要看一看,到底能不能將這玩意碾碎砸散。”
衛韜舒展身體,重重呼出一口烈焰。
大片黑暗虛空劇烈顫抖起來,仿佛承受不住這尊猙獰軀體帶來的重壓,發出不堪負荷的聲響。
下一刻,衛韜沒有任何猶豫遲疑,已然趁勢暴起,朝著那雙虛幻眼眸再出一拳。
仿佛眼前的虛幻眼眸,并非是帶來死亡寂滅氣息的源頭,而只是一截枯木死枝。
拳勢破碎虛空,瞬息而至,將所過之處盡皆化為混沌。
但是,最終落點卻依舊空空蕩蕩,不著一物。
他這一擊明明沖著對方而去,最終卻無功而返。
一拳過后,衛韜驟然由極動轉為極靜,沉默觀察著不遠處的虛幻眼眸。
不見不聞,不觸不臨?
心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但當即便被他排除在外。
孫師姐的不見不聞,是從感知上便沒有她這個人。
如果不將此法先一步破除干凈,即便想要攻擊到她的人,也根本找不到她的真身。
但這雙虛幻眼睛不一樣。
他能感知到對方,甚至在拳勢落下的最后一刻,它依然橫亙虛空一動不動。
就像是完全放棄了抵抗,只等著被他一拳接一拳正面砸中。
只是擊出的力量卻詭異消失無蹤。
仿佛出現在那里的根本不是一雙眼睛,而是一條不知連接著何處的通道,猶如疏導泄洪的閘門一般,將他爆發的拳勢無聲傳遞出去,幾乎一滴不漏沒有剩余。
衛韜沉默肅立,沒有繼續出手。
他是在等待,等待著它對自己發起真正的攻擊。
同時也是在思考,到底該如何觸碰到對方的真身。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接連兩拳擊出,都無法接觸到其一分一毫。
甚至就連感知都隱約模糊,仿佛雙方之間隔絕了不知道多少個世界,只能是像現在這般隔空相望,而無法真正相遇相逢。
咔咔咔……
忽然,衛韜心中一動,似乎聽到了眼睛緩緩眨動的聲音。
冰冷死寂、空蕩虛無……
視線落下,密密麻麻,就像是無數冰冷手掌按壓。
重重疊疊覆蓋體表,任憑熾白火焰灼燒,也無法祛除分毫。
這種感覺,就像是躺在了冰冷的手術臺上,被各種射線從頭到腳映照,甚至還要深入真靈神魂進行探查。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所有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
只剩下那雙緩緩眨動的眼眸。
似乎它就是萬物的開始,又代表著全部的終結。
就連他自己,仿佛也一點點被虛無死寂所同化,漸漸開始失去本我的意志。
直到衛韜緩緩抬起手臂,慢慢握緊雙拳,擺出象征生機勃發的混元拳架,剎那間將加諸于身上的冰冷寂滅之意驅散,割裂出一片不受虛幻眼睛掌控的獨立空間。
唰!!!
虛幻眼睛再次閉上,然后毫無征兆完全睜開。
衛韜瞇起眼睛,心底陡然升起濃烈的危機感。
他很清楚,致命的攻擊即將降臨,但他同樣很清楚,自己沒有別的選擇。
躲不掉,逃不開……
只有硬接下來!
如果連接都接不下來,就只有死路一條。
仿佛突破了時間與空間的限制,無法觀察感知的攻擊驟然顯現,直接出現在衛韜近前。
以他此時的反應速度,也只來得及遵循著那絲若隱若現的危險,朝著前方猛地擊出一拳。
轟!!!
一個明滅不定的光點驟然顯現。
乍然看去,就像是一拳砸中了某個開關,剎那間將周圍所有一切盡數引爆。
更遠一些的地方。
計羅從一開始就想要離開。
卻像是被蛛網牢牢束縛的飛蟲,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移動分毫。
也只能積蓄力量伺機而動,尋找著一切可以脫身的可能。
但就在下一刻,計羅猛地僵住不動。
驟然收縮的瞳孔中,忽然多出一個劇烈爆發的光點,從衛韜和監察者之眼中間毫無征兆炸開。
他滿頭大汗,雙手帶起無數殘影,在身前結成道道法印。
在狂暴沖擊來臨前,給自己瘋狂刷出不知多少防御屏障。
然后毫不猶豫咬破舌尖,又是一口精血噴淋手上,澆灌在掌心中央忽然多出的青銅古鐘。
就在此時,恐怖沖擊悄然而至。
沒有任何震蕩,也不見絲毫聲響。
一層層防御屏障便無聲潰敗。
猶如露珠遇見烈火,剎那間化作縷縷輕煙消散。
直至一聲悠揚鐘聲敲響,才算是勉強抵擋住了遠處爆發的對撞。
青銅古鐘嗡嗡震動,表面驟然多出數道細密裂紋。
見此情況,他猛地咬牙,從眉心處牽出一道霞光,引入瀕臨破碎崩解的銅鐘之上,才算是暫時止住了越來越劇烈的震蕩。
做完這一切,計羅抬頭看向黑暗深處,眼角嘴角都在微微顫抖。
如果不是神魂肉身都在劇痛,他甚至認為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而且還是一個無比荒誕的噩夢。
簡直難以想象,那個家伙,竟然又變強了。
就在他離開又返回的這段時間,竟然還能繼續向上破境提升,完完全全進入到了危險界限之內。
甚至已經超越了他曾經的巔峰,來到了還要更高一線的境界之中。
光芒漸漸散去。
監察者之眼又一次緩緩眨動,在剛才的沖擊下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甚至隨著它的目光轉動,還在將爆炸破碎的黑暗虛空迅速撫平。
虛幻眼眸環視一周,最終將目光再次落在衛韜身上。
還有一道冰冷機械聲音,就在此時悄然蕩開。
“發現目標,開始標定。”
“把我當成了標定的獵物?”
衛韜定住身形,緩緩垂下眼睛。
他低頭注視著拳鋒上的一道傷口,面上漸漸浮現出一抹奇怪笑容。
“自從進入太虛靈境閉關苦修以來,我就再也沒有過被壓制到呼吸都有些困難的感受。”
“這種連生命都被威脅的感覺,漫步在生死之間的冰冷……”
“真的是,讓我的血液都為之燃燒沸騰。”
轟!!!
他陡然一步向前踏出。
御使虛空縱橫神通,剎那間便已經來到那雙眼睛近旁。
幾乎在同一時間,監察者之眼驟然大放光明。
虛無寂滅之力劇烈爆發,將閃現而至的那道身影完全淹沒籠罩。
見此情形,就連計羅也不由得暗暗嘆息,有些抑制不住的悲涼。
“這個年輕人已經完了。”
“此人天賦資質之高,為吾生平僅見,甚至已經無法用驚才絕艷來形容。
和他比起來,當初我引以為傲的東西,就像是路邊隨處可見的一灘爛泥。”
“但很可惜,他正在被監察者之眼標記,即便是達到寰宇之主的高度層次,也免不了落敗身亡的結局。
而且以他超出想象的強悍肉身,以及與肉身無間相融的真靈神魂,死亡過程怕是還要比其他寰宇之主更長,不知要經受多少痛苦折磨,才能……”
“恩!?”
計羅暗暗嘆息,卻是忽然為之一愣。
“監察者之眼禁錮我的力量,竟然出現了明顯的流失。”
“這說明了什么?”
“難道它剛剛御使的力量還不夠,無法將那個年輕人鎮壓拿下?”
“真要是這樣的話,只要監察者之眼的禁錮低到一定程度,我便可以直接將銅鐘爆掉掙脫束縛,不惜一切代價從真界寰宇脫離而出。
哪怕是后面在時空長河中困死,也好過被監察者轉過頭來標記清除,用最為凄慘的方式結束生命。”
計羅一念及此,心中頓時活絡起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監察者之眼加諸在他身上的力量還在不斷降低。
而且出現了越來越快的趨勢。
更重要的是,即便是在他看來,那位堅持的時間也確實太長了些。
比起他自己當初的一觸即潰,根本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別。
靈肉容融下的超強肉身,竟然真的這么能扛?
所以說,他當初所選擇的修行道路,是不是從一開始便走錯了方向?
寂滅光芒最盛處。
一聲憤怒咆哮轟然炸響。
衛韜傾盡全力,狂暴出手,剎那間將環繞周身的寂滅之力清空。
但就在下一刻,無數看不見的攻擊再次降臨。
猶如道道透明絲線,將他重重疊疊包裹在內。
侵蝕真靈,切割肉身,吞噬生機。
各種負面影響同時降臨。
縱然以他的強悍肉身,都肉眼可見虛弱衰敗下去。
衛韜一次次爆發,又一次次被壓制。
如果不是鴻蒙紫氣的助力,或許在寂滅之光降臨的那一刻,便已經被突破防御失去抵抗能力。
但即便如此,他也在節節敗退。
身體由外而內遍布傷痕,正在一點點失去知覺。
“計羅那老家伙也曾驅使寂滅之力,但和眼前的寂滅之光比起來,簡直可笑到像是小孩子撒尿合泥。”
“我應該還能堅持不短時間,但一直被抽離生機的情況下,即便堅持再長時間也是死局。”
衛韜心中念頭電閃,便在此時猛地做出決斷。
“既然抵擋不住,倒不如嘗試去加入。”
“反正前后左右只有這一種力量,便要看一看在神秘氣息的驅動下,能否將這些寂滅之光吸收吞噬。”
“如果無法將其諸法歸因,也能回過頭來傾盡全力爆發硬拼,總好過被這樣一點點消耗折磨至死。”
狀態欄悄然浮現眼前。
一枚金幣無聲無息消失。
神秘氣息驟然降臨。
衛韜又是一聲怒吼,猛地咬牙放開防御,將臨身的寂滅之光引入體內。
他也不敢一次性吞噬太多,導致自己來不及轉化吸收便當即暴斃。
因此只是剎那時間變再次爆發力量,忍住劇痛將覆蓋周身的寂滅之力破開。
轟!!!
寂滅之光入體,無數黑鱗破碎飆飛。
剎那間多出不知多少恐怖傷痕。
諸般圣靈玄念環繞神魂,在寂滅之光映照下灰敗黯淡,幾乎快要到了完全破滅的邊緣。
“這種千刀萬剮的感覺,簡直讓人痛不欲生。”
“但唯有痛苦才是真實,直到今時今日,我才真正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不夠痛,還是不夠痛!”
衛韜又是一聲怒吼咆哮,黑暗虛空為之激蕩哀鳴。
鴻蒙紫氣主生,寂滅之光主死。
兩者劇烈對沖,相互泯滅。
讓衛韜的精神都有些恍惚。
不知不覺間,他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冰寒夜晚,也是強自忍受住劇烈痛苦,將梵天黑淵合二為一,自此踏出了陰陽合一的大金剛境。
而究其根源,鴻蒙道體便是從金剛秘法而來,縱然在境界高度上不是一個層面,但若是以他一路走來的修行歷程來看,眼前所面臨的情況在根子上還是一脈相承的武道法理。
只不過比起當初,如今的感受更加痛苦,也更加深入直面生死的真實。
轟!!!
神秘氣息介入斗爭。
諸法歸因隨之全力驅動,一點點將鴻蒙紫氣與寂滅之光交織相融。
沿著破碎不堪的血網游轉周天,終于開始在瀕臨破滅的基礎上開始修復肉身。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上一枚金幣引發的變化剛剛止息,下一枚金幣便沒有任何猶豫投入進去。
中間幾乎沒有哪怕絲毫的停歇。
破壞、修復、再破壞、再修復………
在不斷修復的過程中,衛韜對于寂滅之光的吞噬越來越快。
直到平衡終于被打破。
第一次,破壞的速度沒有趕上修復的速度。
就在此時,下一枚金幣再次消失無蹤。
黑暗虛空深處。
計羅感受著愈發松動的禁錮,再看著被寂滅之光重重覆蓋的那道身影,很難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
驚訝到了極致,便是近乎麻木的呆滯。
先不說那位的防御到底有多么強悍,還能繼續硬扛多長時間。
真正讓他無法理解的是,那位的實力似乎又開始了提升變強。
在被監察者之眼標定注視的情況下,竟然都無法阻止那頭怪物的閉關修行?
計羅有時候甚至在想,降臨此間的底是不是監察者之眼。
還是說自己這個寰宇之主,其實就是個假貨,所以才會在被相同的眼睛標定時,別說拋除雜念閉關修行,甚至傾盡全力都難以抵擋住寂滅之光的鎮壓。
當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要扔。
大家都是寰宇之主,甚至那位還是他眼睜睜看著突破界限,中間的差距竟然大到讓人難以置信的程度。
不過都無所謂了。
此人已經被監察者之眼標定,就算是這一次能夠硬頂住寂滅之光活下命來,也必然逃不脫監察者的親身降臨。
到了那個時候,只要他跑得足夠遠……
忽然一聲破碎輕響,打斷了計羅的嘆息感慨。
他驀地抬頭,將注意力再次落在監察者之眼上面。
那里,竟然出現了一道裂紋。
咔嚓!
又是一聲輕響,仿佛在計羅意識深處直接炸開。
他猛地瞇起眼睛,死死盯著那道遍體鱗傷的殘破身影,突破寂滅之光的封鎮撲到那雙虛幻眼眸中央,然后張開滿是獠牙的大口狠狠咬下。
“吃,吃了!?”
“那可是監察者之眼,竟然還能被當成食物!?”
“他到底是怎么將其咬到了嘴里,還能讓我聽到切割咀嚼的聲音?”
“按照我在時空長河逃亡時獲取到的信息,虛幻雙眼不見了,就意味著監察者失去了對此方寰宇的精確定位。
正好這頭怪物又身受重傷,處于氣息衰敗虛弱的頂峰,至少在一段時間內很難再踏足危險界限,那么如果我留下潛伏起來……”
“不,不對,監察者之眼在破碎時,已經在他身上完成了標定,只要他還在此方寰宇之內,縱然監察者失去了精確定位,也會在很短時間內便反應過來,通過對這頭怪物的感知殺上門來。
所以說只要有機會走,就必須不惜一切代價離開,堅決不能有任何僥幸心理存在。”
唰……
幾乎沒有任何征兆,所有封鎮禁錮瞬間消失。
就在同一時間,甚至還要更早上一線。
又是啪的一聲脆響,從計羅掌心之上遽然爆開。
那只青銅古鐘瞬間破碎,在黑暗虛空形成一道極不穩定的漩渦,仿佛下一刻便要消失不見。
計羅毫不猶豫,向前縱身一躍。
在沒入漩渦之前的最后一刻,他還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悸動,再次抬頭朝著那里看了一眼。
恰好與衛韜低頭俯瞰的視線相碰,雙方目光隔著黑暗虛空交織,隨即一觸即分。
計羅心中震怖,猛然再次加速。
整個人在無聲無息間消失無蹤。
幾乎在同一時間,由青銅古鐘碎片支撐的漩渦便要隱去不見。
但就在此刻,一只鮮血淋漓的手臂毫無征兆出現在那里,然后不管不顧一把探入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