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靼使團光是進港,就花了很長的時間。
隨后又是漫長的跟“拂菻人”接洽的過程,怯薛軍的首領,百戶官巴爾思都快等得不耐煩了,富爾克才不咸不淡地通知了一句:“事情辦妥了,我們接下來要去耶路撒冷,海外帝國的都城。”
巴爾思舒了一口氣:“終于完事了,這幫拂菻人辦事可真不爽利。富爾克百戶,方才我手底下人有點冒犯,你別放在心上。”
伊萬部在韃靼人這邊得到的待遇其實不差,其本人被授予“千戶官”的職務,又被授予了其原有領地上“世襲達魯花赤”的職務,每年只需繳納貢賦便能保證自治。
這筆貢賦比當初屈出律和耶律直魯古要求的更少,只是相應的,伊萬部也得派出最精銳的三千名騎兵,由伊萬本人帶領,韃靼人派遣“監軍”,加入到西征軍當中。
富爾克搖了搖道:“我不介意這些許冒犯,我只是想警告你們,海外帝國,也就是你們口中的南拂菻國,絕不是一個適合招惹的敵手。”
巴爾思咧嘴一笑:“我會親眼用眼睛去看的,富爾克百戶。我們還要多久才能抵達這個耶冷什么…南拂菻的王帳?”
“不遠,耶路撒冷距這里只有五百里。”
巴爾思笑道:“只有區區五百里?看來,這南拂菻也不是什么大國。我大韃靼征服的千里之國都已不計其數。”
富爾克懶得解釋,只是道:“你會親眼看到的。”
使團有任務在身,沒在繁華的艾拉港多作逗留,一行人牽著馬,行走在寬闊的大路上。
這種夯土構造的大路,足以容納四輛馬車并排行駛,一路上來往的客商絡繹不絕。
道旁,是整齊的田壟,新翻的泥土散發著潮濕的氣息。
巨大的高架水渠,像是上帝親手締造的神跡,把源源不斷的溪水灌溉到四方田野當中。
韃靼使團看花了眼。
“這些拂菻人是怎么做到的?”
“我知道,就像是漢人的水車,只不過他們搞的更大一些!”
富爾克跟伊萬對視了一眼,壓低了聲音感慨道:“跟以前相比,簡直大不一樣。”
“僅僅只過了三年時間,如果不是我曾來過這里,哪怕說是過去了三十年我都相信。”
一個個曾經由朝圣者,科普特移民組成的簡陋村落,歷經三年,早已發展為了繁盛的城鎮。
這些村鎮不像歐洲那樣,每個都要有地方領主修建的城堡庇護,甚至沒有建造圍墻。因為海外帝國自從當初徹底掃清了阿尤布王朝的殘余勢力以后,本土地區就已遠離了戰亂。
薩拉森半島的異教徒們,洛薩不派人去進攻他們就已經要敬拜圣火了,哪里還敢主動挑釁?
曾經有不開眼的貝都因部落民繞開了防守嚴密的邊境村莊,高喊著“殺光所有不信經者,為薩拉丁王報仇雪恨”的名號,殺進了內陸地區試圖劫掠。
但還沒等他們擊敗守城的民兵,就被數頭魔龍飛臨了頭頂,給送往了火獄。
三五成群的騎士,襟前繪有騎士團標志性的大紅十字架,悠哉游哉地走在鄉間小路上,他們在履行修會騎士的本職,去到鄉間免費為人們問診,也會指導人們如何預防瘟疫。
當富爾克從路人口中得知這個答案以后,他忍不住淚流滿面地從襟口取出了那枚珍藏的十字架。
“天主在上,圣君在上,原來天國王朝真的存在,是洛薩陛下親手締造了這樣的天國!”
在歐洲,在朗格多克所屬的南法地區,富爾克最常看到的游蕩騎士,就是一群為非作歹,搶劫村莊,商隊的強盜,而在這里,他看到的卻是一群圣徒。
韃靼人很難理解富爾克激動的行為,他們震撼于這個國家的富裕,卻認為這拂菻國將精銳的騎兵充作巫醫,無疑是自斷手臂的愚昧之舉。
伊萬也有些不理解富爾克的激動:“老伙計,就算是看到了不少家鄉人,也不至于這么激動吧?”
富爾克搖了搖頭:“你能想象建造這樣的工程要花多少錢財嗎?這筆錢若是用來招兵買馬,用來修繕城堡,供領主和國王自己享受,恐怕這輩子都用不完。”
他的語氣有些復雜道:“這才是真正的圣君,比所羅門王和大衛王更有資格的圣君!”
伊萬沉默了片刻,有些吃味:“他拳頭夠硬,做什么都是對的。”
在草原上,不夠強大的部落,連牛羊都保不住,更別提開墾一大片荒地,修建什么水利設施了。
前方的商隊突然停住了腳步,許多人興奮地摘下帽子,發出各種語言的驚呼,并跪倒在路邊,向著遠方頂禮膜拜。
只見在那遙遠的天邊,云煙繚繞之間,隱約能夠看到一大片碧綠色的陰影。
“是通往天國的神木!賜予外約旦水源和綠蔭的生命母樹!”
“巴別塔!我看到巴別塔了!”
來自不同教派的朝圣者們,簡直無法用言語來抒發心目中的敬畏。
“他們在看什么?”
怯薛首領巴爾思忍不住問道。
富爾克在胸前畫了個十字,一臉虔誠道:“是神木,皇帝陛下親手栽下的一棵神性之樹,早在三年前它就已經跟艾拉港的齊格菲高塔一般高了。”
巴爾思有些不敢相信:“你說那一大片,是一棵樹?”
“胡扯!”
“簡直是放屁!”
他還有一眾怯薛們覺得富爾克簡直就是瘋了,懷揣著這種心情,巴爾思揮動馬鞭,加快了速度繞過了那些一路朝拜的朝圣者。
“等等我,頭兒!”
后面的怯薛軍追上來的時候,只能看到巴爾思像是中了定身咒一般,靜立在了原地。
就在遠方,仿佛一座無垠無限的綠色穹頂,遮天蔽日的橫亙于世間。
深棕色的粗壯枝干,仿佛擎天支柱。
那是生命之樹,歷經三年發育,吸納了無數朝圣者信仰之力,已完全匹配的上真神名號的生命之樹母株!
“長生天啊!”
“這怎么可能!”
怯薛軍們像是失了魂一般,向著這棵巨樹縱馬狂奔而去,但這棵樹看上去離得很近,真向它跑起來,卻又像是天邊的太陽一般怎么也追趕不上。
“止步!”
在他們的前方,一道哨卡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一個個披堅執銳,渾身包裹在“鐵罐頭”當中的精銳,端著弩機,弓箭對準了這些在大陸上縱馬狂奔的怯薛軍。
在哨卡兩翼,更是各有一隊披甲騎兵奔出。
“別動手,我們是使者!”
巴爾思喊了句,又趕忙回頭叮囑道:“所有人,都不得妄動!違令者,軍法處置!”
就連鼻孔朝天的怯薛軍,此時臉上也不敢再露出那桀驁不馴的神情。
他們再是野蠻,也知曉那精鋼般的鐵甲,如此訓練有素,令行禁止的戰士,擁有著非同一般的戰斗力。
韃靼人跟傳統的草原游牧部落是最根本的區別就在于此,大汗制定的《大扎撒》,以極端嚴苛的軍律約束著每一名韃靼士兵。
對他們而言,紀律比個人勇武還要更加重要。
到來的披甲騎兵們很快就包圍住了這些怯薛軍,這幫人的武備都留在了船上,身上也僅是佩戴了馬刀作為武器,真要跟這些披堅執銳的“拂菻騎士”們發生了沖突,恐怕連一分鐘都不到就會被屠殺殆盡。
“他們嘰里咕嚕說什么呢?”
帶隊的敕令騎士忍不住抱怨道。
“我知道!”
隊伍里,一名出身于“怯薛軍”兵營的騎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還說當初得到神啟時,掌握的是什么稀奇語言呢,沒想到正好能聽懂他們說的話。”
“他們說,他們是韃靼國的使者,要我們不要動手。”
敕令騎士點頭道:“韃靼國?文書在哪?問他們在艾拉港登記了沒?還有,為何要在‘公路’上縱馬狂奔,還踐踏田壟?”
騎士將這些都一一轉告給了巴爾思。
巴爾思一愣,回想起了路上富爾克對他們的那些繁瑣交代,好像是有提到這樣的規矩,只得苦笑道:“登記了,文書還在后面,我們這些人沒見過市面,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奇跡,忍不住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瞻仰,才壞了規矩。”
敕令騎士從鼻孔里擠出了一聲“嗯”。
“告訴他們,超速要罰款,踐踏田壟也要罰款,拿不出錢就沒收坐騎。”
“都把武器收起來吧。”
“你們雖然是偏遠地區的番邦使者,但最好能收收你們身上的野蠻氣息,海外帝國是繼承了古帝國衣缽的文明之國,我們歡迎任何客人,但你們也要尊重我們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