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薩看著城頭高高豎起的長矛,還有上面插著的頭顱,眉頭不由微微皺起。
一旁的利奧波德倒是不覺得這有什么,戰爭時期,一切能夠有效打擊到敵人士氣的方法都是好方法,只是串個腦袋實在不是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這是誰干的?”
“是墨菲隊長。”
洛薩腦海中迅速勾勒出那個擅使連枷,在圣輝天賦上一騎絕塵的年輕騎士的身影。
這個年輕人曾經是被薩拉森海盜襲擊的基督徒,村莊被燒掠以后,他又作為奴隸在亞歷山大的薩拉森貴族宮廷里吃盡了苦頭,洛薩的軍隊按照慣例解放了城里的基督徒奴隸,他也就順勢參了軍。
他輕嘆了一口氣,對身邊的讓娜說道:“仇恨的力量也能催生出強大的圣輝,難怪你們的世界里,曾出現過一群使用動不動就燒人的瘋子。”
昨日巨艦世界里的魔物更多,還有各種邪惡的施法者,死在他們手中的人數不勝數,很多死者親屬為此加入到修會騎士當中,在仇恨的驅使下,實力暴增,乃至平步青云。
這也間接導致了昨日巨艦世界里,比現實當中更加規模浩大,牽連甚廣的獵巫運動。
畢竟昨日巨艦世界里真的有女巫。
讓娜忍不住敲了一下洛薩的頭盔。
“抱歉,我忘了。”
洛薩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道。
嚴格意義上,讓娜也是這些獵巫運動的受害者之一,在審判時,她被冠以“女巫罪”“女扮男裝罪”“異端罪”。
“把他的頭顱和身體縫合,葬了吧。”
洛薩下了命令,轉而看向身邊的利奧波德爵爺:“爵爺,我接下來打算親自進攻王宮,您是跟我一起?還是跟腓力國王的軍隊配合,進攻西側的城墻?”
“陛下,我的部下全權聽從您的指揮,您讓他們進攻西墻,便進攻西墻。至于我本人,更希望能跟著您一同見證攻破大馬士革王宮這個偉大時刻。”
利奧波德跟理查合不來,跟腓力也強不到哪兒去,其實巴本堡家族跟卡佩王朝的淵源很深,最早能追溯到卡佩王朝的第二位國王,虔信者羅伯特。
此前,利奧波德一直以自己尊貴古老的血統為榮,可到了圣地才發現,腓力看他,就跟他看自己的那些鄉下窮親戚們一樣。
說白了就是跟卡佩王朝沾親帶故的實在太多了,其中破落戶,小貴族,乃至失去貴族身份的平民都多得很。
盡管利奧波德通過這些年的努力,已然使奧地利的勢力膨脹了許多,可在這些老牌家族眼中,顯然是不比薩克森,巴伐利亞這些老牌公爵有分量的。
洛薩笑了笑:“既然您堅持的話,爵爺,戴好您的頭盔,我們要出發了!”
城墻上的守軍被徹底擊垮了。
成群的潰兵烏泱泱撤進城里,向著內城撤去,拖家帶口的外城市民因為不舍得丟下自己的財物,驅趕著馬車,牲畜堵在內城的城門前。
人嘶馬鳴間,不知是誰在人群中喊了一句:“法蘭克人殺來了!”
原本還在守軍刀鋒下維持著基本秩序的市民們,立刻像是瘋了一般向里面擠去,有些人被擠得喘不過氣來,發出絕望嚎哭,有些人則干脆被推搡到地上,被踐踏而亡。
一個裝著嬰兒的籃子被丟到了路邊,傳出響亮的啼哭聲。
他的母親死在了潰兵的刀鋒下,或許是因為搶劫不成,也可能只是單純因為她擋了路,秩序崩塌之時,手握利刃,殺心便起。
鏗——
一只鐵靴踩在嬰兒籃的旁邊。
方才那人說的不是假話,法蘭克人真的來了。
扛著連枷的騎士,緩緩俯下身子。
身后的醫院騎士怒道:“墨菲,你要做什么?”
墨菲自顧自掀開蓋在籃子上面的亞麻布,看著里面這個粉雕玉琢的男孩兒,有著許多疤痕的丑臉上下意識露出了一絲和善的笑容,只是這個笑容很快便僵住。
身后,冰冷的劍鋒抵在了他的后頸。
豬嘴盔的面罩下,英氣勃勃的年輕騎士冷冷道:“把孩子放下來,墨菲!”
墨菲頭也不回地摘下手套,伸出手指輕輕安撫著籃子里的嬰兒:“我雖然憎恨異教徒,但還不至于把怒火宣泄到一個孩子身上,該放下武器的是你。”
年輕騎士遲疑了片刻,還是收回了武器。
修會騎士的規矩比普通騎士更加嚴格,無論什么理由,對自己人下手的后果都十分嚴重。
“抱歉.”
墨菲將亞麻布重新蓋在了籃子上,有些苦惱地問道:“現在該怎么辦?”
修會是有撫養孤兒的義務的,口碑比較好的修會門前,時常能發現被父母遺棄的棄嬰。
墨菲他們隸屬于圣拉撒路教團的修會騎士,自然也是修會的一員,教條,道德無法使他們對此坐視不理。
年輕騎士遲疑道:“把他送到營地里?可我們還有作戰任務在身。”
一行十余名騎士一時間都有些為難,軍令如山,顯然是要大過一條性命的。
好在很快,一個溫柔的女聲便在他們的身后響起。
“交給我就好了。”
回頭看去,戴著黇鹿兜帽的女騎士,站在遍布尸骸,污穢不堪的街巷當中,宛如血海中盛開的一朵蓮花,她潔白的戰袍上未沾半點污穢,向著一行人緩走來。
“燭騎士!”
“薇薇安娜小姐。”
他們有些驚喜地迎了上去。
薇薇安娜接過裝有嬰兒的籃子,微微頷首:“我會把他交到烏爾丁主教的手中,他會得到良好的照顧的,至于你們,請暫時停止推進,在此等待陛下到來。”
“陛下要來了?”
墨菲有些愧疚道:“是不是我們推進的速度太慢了?”
“不會,是太快了。”
薇薇安娜搖了搖頭:“敵人已經喪失了抵抗意志,如果持續追擊,會造成更大的傷亡——這里指的是對敵人,還有大馬士革的平民。”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墨菲,強調道:“這是陛下的想法,這場戰爭,是時候到此為止了,盡量減少傷亡,也有助于戰后恢復秩序。”
“您不必這么看我,我沒意見。”
墨菲顯然感覺到了薇薇安娜的視線,冷笑道:“假如異教徒的君主也能像陛下一樣仁慈的話,當初我的鄉親,我的父母,兄弟們就不會死了。”
一時間,眾人都陷入了沉默當中。
轟——
適時,天空中響起了一聲霹靂,愁云密布,儼然是要降下一場暴雨的模樣。
“抱歉,我先走了。”
薇薇安娜提起裝有嬰兒的籃子,向眾人頷首致意,便離去了。
身邊的騎士們有些不滿道:“墨菲,你對薇薇安娜小姐太無禮了。”
“就是啊,也就是薇薇安娜小姐性格溫柔,換做是讓娜女士,你敢這么跟她說話早一拳給你砸飛了。”
這些醫院騎士們都見識過這個看似柔弱的女騎士的戰斗力,不僅是在作戰記錄當中,此前他們在訓練時,也曾接受過她們的教導。
對于燭騎士,耀騎士,鐵騎士這些洛薩的扈從,他們打心眼兒里敬服。
墨菲沉默了片刻,苦笑道:“我只是不甘心罷了,憑什么他們只要放下武器,就能活下來了?”
這聲笑里面蘊含了太多的苦澀,有他親眼目睹親人,朋友慘死在異教徒刀鋒下的憎恨,有在薩拉森貴族的皮鞭下,晝夜不停勞作,宛如牛羊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