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列手持騎槍,槍端系著卡佩的鳶尾花,安茹的金獅與的圖盧茲·的黎波里支系的紅底金十字旗,從頭到腳武裝到牙齒,連坐騎都披著華麗馬衣的騎士們,簇擁著他們的主人從連綿不絕的十字軍大營中走出。
看著早已排成整齊隊伍等待的六百名翼騎兵們,三頭同盟的神情都很復雜。
理查其實不討厭洛薩,最多有那么一絲嫉妒,因為洛薩真的很能打,處事又公允,大氣,實在令人討厭不起來。
但兩者利益相沖,又實在做不成朋友。
他不止一次地想象過,如果這世上沒有洛薩的話,被整個基督世界所傳誦,親手擊敗薩拉丁,解圣城之危的舍他其誰?
腓力則是羨慕居多,但他羨慕的不是洛薩擁有繁華的領地,而是他通過圣戰斬獲的崇高威望——通過血脈繼承得來的王位,聽起來很穩固,也更具法理,但實際上誰都知道那絕不如一個王國的開創者。
他于十五歲那年繼位之初,攝政大權歸于太后,堂堂國王竟還要受制于人。
爾后他為了擺脫太后“香檳的阿黛勒”對王國的攝政權,他果斷選擇了同埃諾伯爵聯姻,獲得了一個強援的同時,還得到了阿圖瓦這塊作為嫁妝的領地。
實力增強以后,腓力發現自己終于能稍稍展露出國王的權威了,便果斷跟弗蘭德斯的豪門,阿爾薩斯家族聯盟,發動了香檳戰爭,徹底解除了自己王權上的桎梏。
可腓力又發現,即便自己拿回了國王的權力,卡佩王室仍舊處于政令不出高盧島的窘境。
安茹,諾曼底,阿基坦這些地區的貴族,實力和權柄甚至比他這堂堂國王還要強大,安茹家族更是在海外的阿爾比恩島獲得了一頂新的王冠。
但凡他想要擴張自己的權柄,整個高盧的貴族們,便會如墻頭草一般時而倒向安茹,時而倒向霍亨斯陶芬。
即便他迄今為止,已將卡佩王朝的王室領地擴充了足足四倍有余,跟洛薩比起來,他仍覺得自己的權柄小的可憐。
所以腓力很羨慕洛薩,他不止一次地將他的所見所聞記錄在本子上,也不止一次地和臣仆,幕僚們推導在高盧如此行事可能面對的后果與風險。
但無論要面對什么,腓力都不打算后退。
雷蒙德對洛薩的態度,就要復雜多了。
敬畏,恐懼,抵觸,憤怒,不甘
曾經王權操于他這攝政王之手,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他都算得上耶路撒冷的無冕之王。
作為王國內的第一大權臣,雷蒙德很清楚洛薩這般強勢的君主上位后,會對自己做些什么。
在他心目中,耶路撒冷的王位不該就這么由鮑德溫私相授受。
但如今洛薩為王已成既定的事實,要么就打上一場耶路撒冷王位繼承戰爭,要么就只能俯首默認,年近四旬的雷蒙德選擇了后者。
眼看著對方擺出的陣仗頗為壯觀,仿佛在等待著他們三個覲見一般,“三頭同盟”相互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勒住韁繩,停下了腳步。
“什么意思,他就這樣等在那兒,要我們上前覲見?”
傲慢,實在是太傲慢了!
理查氣不打一處來。
“他當我們是什么?他的封臣?”
這時,卻見原本跟在他們身后,本沒資格與他們并列的利奧波德帶著一隊打著紅白旗幟的騎兵,趾高氣昂地從他們面前經過,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
仿佛在說:“既然你們不愿上前,那就由我先來好了”。
雷蒙德忍不住譏諷道:“瞧他得意的樣子,仿佛加冕為耶路撒冷王的不是洛薩,而是他利奧波德。”
“狗仗人勢的東西。”
理查怒罵道,他從看到利奧波德的第一眼就覺得這人不合他的眼緣,恨不得一腳踹爛他那張總是掛著笑容的臉。
感受到背后傳來的憤怒眼神,利奧波德公爵卻頗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沒辦法,拼身份地位,身家財富,手底下的實力,他都不如人家。
來到圣地之后,既要忍受下屬的抱怨,又要受三頭同盟的排擠,可謂是受夠了夾板氣。
如今洛薩來了,他的靠山就有了,哪能不得意?
他勒住韁繩,翻身躍下坐騎,徑直來到洛薩跟前跪下道:
“陛下,如今您以雄獅之姿登臨大衛王的寶座,實乃上帝對全日耳曼民族之恩典,我嘗聞薩拉森人稱您為東方法蘭克人之王,眼下倒是實至名歸了。”
“日安,利奧波德爵爺。”
洛薩回過禮,將利奧波德攙起。
這位奧地利公爵樂呵呵道:“我聽說陛下又有東帝國之副帝頭銜,乃是全黎凡特與埃及名正言順的巴塞琉斯,此番若是收復敘利亞,便是仿效查理曼大帝在東方建立起一個新的法蘭克帝國也是名正言順。”
洛薩笑著點了點頭,利奧波德如果在朝堂上,肯定是個佞臣,好聽話不要錢似的。
這下,輪到三頭同盟坐不住了。
利奧波德已越過他們率先覲見,亟待覲見新君的大小貴族們也已躍躍欲試,此時不上前,難道他們就一直在此充當背景板?
三人面面相覷了一陣,還是身份地位最高的腓力,率先縱馬上前,跟洛薩打了招呼。
“蒙上帝恩典,高盧國王腓力·德卡佩,謹以基督戰士之誼,向您在圣城耶路撒冷的加冕致以最崇高的祝賀。”
理查的祝賀就顯得有些干巴巴了:“上帝保佑你,耶路撒冷的新王。”
耶路撒冷王國雖然領土狹小,但這份神圣的光環,卻是有著統攝一切來到東方參加圣戰的基督徒的權柄的。
這是理查夢寐以求的東西。
不然在之前的軍議會上,他也不會在雷蒙德的支持下,準備上場競爭耶路撒冷王位的繼承人,比起歐洲的領地,他更希望能永遠奮戰在東方的戰場上。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以最高統帥的身份。
而不是屈居于洛薩之下。
最后的雷蒙德,顯然就不可能如腓力和理查那般輕描淡寫地打過招呼了。
他有些艱難地下了坐騎,來到洛薩的跟前,親吻了洛薩手中代表耶路撒冷王權的指環。
“陛下,我很遺憾缺席了您的加冕禮。”
“爵爺在北方跟異教徒奮戰,這可比參加什么加冕禮重要多了,昔年布永的戈弗雷堅決辭去了王冠,只愿以圣墓守護者自居,這說明比起跟異教徒作戰,區區世俗的權柄,根本就無足輕重,您說是嗎?”
雷蒙德看著洛薩臉上笑盈盈的神情,沉默了片刻,還是點頭道:“您說的對,比起東征的偉大事業,世俗權柄無關緊要。”
所有人都清楚,但雷蒙德說出這番話之后,便再不能以洛薩的加冕不合乎法理來生事了,因為爭奪世俗的權柄,在神圣的東征事業面前只能讓步。
“好了,諸位。”
洛薩扶起雷蒙德,微笑著說道:“如今,埃及的戰事已接近尾聲,霍姆斯的戰事卻是遷延日久,到底是何緣故?”
他率先開始發難。
在決定北上伊始,他就沒想過加入到這所謂的“三頭同盟”當中,做那第四頭,抑或是扶持利奧波德,做那第五頭,以二對三。
他的意圖很明確,當他到達霍姆斯之時。
十字軍諸部便只能有一個腦袋!
三頭同盟?
唯我獨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