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霍姆斯前線,十字軍大營。
軍議會的三巨頭再度舉行了一場內部碰頭會。
問題的關鍵在于,北方十字軍該如何對待已在的黎波里登陸的日耳曼尼亞十字軍,以及他們的領袖,亨利皇帝的代表“奧地利的利奧波德”。
“巴本堡家的利奧波德?他帶了多少人?”
理查有些不屑,巴本堡也算比較顯赫的貴族,跟腓力的卡佩家族還沾點親緣關系,都是羅貝爾家族的分支,但這點身份擺在他和腓力面前根本不夠看。
“算了,也不重要。恕我直言,軍議會有三道聲音就已經足夠多了,我不希望再加進來一個。”
雷蒙德心中自然也是如此作想,但他面上卻不會表露出來,不咸不淡道:“利奧波德公爵到底是作為亨利皇帝的代表而來的,軍中的日耳曼貴族們天然會傾向于他,不給他足夠高的話語權,恐怕他不會答應。”
理查一臉輕蔑:“不答應就讓他滾好了,這里根本不需要他們。”
在他看來,如今的阿尤布王朝連半殘廢都算不上,儼然已是半只腳踩進墳墓里面了,根本不需要再來更多的人來瓜分戰利品了。
而且日耳曼人,無論是貴族,還是普通士兵,在他看來都極為粗鄙,魯莽,毫無紀律性,戰斗力也遠比不上高盧人。
“呵,條頓人出發的最晚,倒是比一向對十字軍最熱切的貴國的軍隊來得更快。”
腓力譏笑道,如今來自高盧,從普羅旺斯也就是下勃艮第出發的十字軍早就已經抵達多日了,也就只剩下理查的軍隊依舊在大海上漂著。
理查忍不住反唇相譏道:“我麾下驍勇的戰士們在到來之前,已經在葡萄牙大敗了摩爾人,證明了自己的實力,而貴軍目前卻還未立尺寸功勞。”
腓力冷笑:“可惜你手底下驍勇善戰的戰士,全都是身為高盧之王,最尊貴的奧古斯都我的子民,甚至還包括你自己,這位戴了頂海外小島的王冠就沾沾自喜的獅子。”
兩人怒目相對,劍拔弩張。
雷蒙德輕咳了一聲:“兩位陛下,現在可不是吵架的時候,咱們”
他其實想達成一個內部共識,一塊排擠利奧波德,最好能把他們這些日耳曼系的十字軍給擠走,目前的三頭同盟還算穩定,他雖然地位最低,但卻占著一個地頭蛇的優點。
說話間,一個信使快步闖了進來。
連通報都沒有,可想而知這絕對是最緊急的軍情。
這莫名熟悉的一幕,令三人一時間都忍不住愣了神。
“爵爺,還有兩位陛下,剛收到從耶路撒冷傳來的消息,鮑德溫陛下已經提前退位,埃及的洛薩陛下,已在耶路撒冷加冕為新的耶路撒冷國王了。”
“他怎么能!”
雷蒙德又驚又怒:“這完全是非法的!”
理查的臉色也有些僵硬,他原本還有志爭奪耶路撒冷王位的,到時跟新征服的敘利亞領土連為一片,便算是跟洛薩二分阿尤布了。
以敘利亞和耶路撒冷的繁榮,他完全可以組建起更強大的軍隊,在這與異教徒作戰的最前線,發起一場無止境的圣戰。
在他心底,甚至潛藏著一份將整個新月沃土納入治下,乃至開啟一場超越亞歷山大的遠征的野望。
現在沒了耶路撒冷的王位,他難道還留在圣地當個霍姆斯侯爵,或是大馬士革公爵嗎?
腓力眼皮一抬,神情有些陰沉。
他雖然沒想過放棄高盧王位留在圣地,但拿下一兩座如大馬士革這樣的重鎮,要地作為自己的海外領土,派一兩個親戚仿效薩拉森人來此地擔任總督還是考慮過的。
有洛薩珠玉在前,腓力也在埃及見識到了東方貿易當中蘊含的巨額利潤。
他甚至都考慮到了未來要組建一支商隊,以此處海外領地為據點,從圣地把源源不斷的東方珍寶運送到高盧,出售給那些地方領主和神職人員。
腓力輕哼道:“他的動作倒快,雷蒙德爵爺,之前你不是還說鮑德溫陛下是授權攝政議會討論繼承人的人選嗎?怎么現在來看,所謂的討論,根本就是通知呢?”
雷蒙德神情分外陰沉,他做耶路撒冷攝政這些年,自問也算對鮑德溫頗為了解,畢竟兩者合作對立了這么多年。
但他怎么也沒想到鮑德溫會這么果斷地選擇退位,把耶路撒冷一切政務全盤交給了洛薩。
他若是真的絲毫不眷戀權勢,為何當初還要跟自己斗那么多年?
當初所謂的能跟自己對立的太后黨,若不是有鮑德溫拉偏架,憑什么跟自己代表了耶路撒冷廣大地方領主的爵黨斗?就憑沙蒂永的雷納德那個瘋子嗎?
“看來,我們如今要一塊對付的,已經不是區區一個利奧波德了。”
雷蒙德冷聲道:“兩位陛下,我們需要摒除矛盾,精誠合作了。”
大馬士革,皇宮。
黑人宦官小心翼翼地叫醒了熟睡的薩拉丁,遞上了兩條糟糕的消息。
“陛下,您的兄弟圖蘭沙赫已經放棄了他的領地,渡海跑去漢志了。還有昔蘭尼加的蘇萊姆總督,他說自己正在遭受法蘭克人的猛攻,希望我們能派海軍進行支援。”
薩拉丁最近臉上的皺紋又多了些,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本就沒指望阿迪勒兵敗以后,埃及各地的殘余力量還能堅持多久,沒有期望,自然也就談不上失望。
那個斯拉夫奴隸雖然叛變了,還昧下了使節團里原本用來賄賂薩珊王朝各地總督,高官的財寶,但他原本的計劃也算成了一半。
如今在薩珊的國土內,發動吉哈德,支援同宗兄弟,奪回耶路撒冷的輿論已經發酵。
每天都有來自各地的加齊勇士進入到阿尤布國境內。
但想要依靠人海戰術來擋住十字軍的兵鋒,顯然是癡人說夢。
如今十字軍正在進攻霍姆斯,此地算是阿尤布王朝現如今領土的要樞之地,十字軍若是攻破此地,北上可直驅阿勒頗,南下可直驅大馬士革。
此二地皆是薩拉丁的心腹,失去埃及他已是痛徹心扉,再失這二地任一,他一手建立起的阿尤布王朝,就要徹底滅亡了。
“好在洛薩那條貪婪的豺狼,總算因為吞下埃及而吃撐了,如今敵人只有法蘭克蠻子的兩個國王,以及雷蒙德那條老狗。”
薩拉丁努力振奮起精神來,詢問道:“乞里奇亞的魯本王子怎么說?十字軍是什么貨色他們應該也不是不清楚,沒了我們做倚靠,遲早他們會被那些豺狼吃干抹凈。”
乞里奇亞是亞美尼亞人的地盤,一直矢志復興大亞美尼亞王國,將那些被突厥人奴役的同胞們“解救”回來。
雖說他們也信奉基督教,但身為一個被異教徒半包圍的小國,在十字軍的安條克公國淪陷以后,便始終在盡力維持著跟阿尤布的良好關系。
畢竟他們的原先的宗主國東帝國在小亞細亞都快自身難保了,魯本王朝北邊就是死敵突厥人,東邊就是阿尤布占據的安條克,阿勒頗。
作為小國,魯本王朝只能選擇向薩拉丁稱臣納貢。
“魯本王子說他跟法蘭克人的教宗陛下關系良好,沒辦法背負對同宗兄弟動武的罪名,而且您知道的,原本圍攻君士坦丁堡的十字軍,已經在那個洛薩的斡旋之下,轉而跟希臘人合作,一同向羅姆突厥國動武了。”
薩拉丁輕嘆了一口氣,原本是竊據古德斯(圣城)的法蘭克人被他的領地所包圍,如今陷入孤立無援境地的,反倒成了他了。
“也罷,就讓這群豺狼們看看,雄獅即便已傷痕累累,仍有一副尖牙!”
他挺起自阿迪勒死后便佝僂了許多的腰桿,冷聲道:“叫上我的兒子們,集結軍隊,我們要在霍姆斯城下,跟法蘭克蠻子們打一場決戰!”
適時,一個仆人快步捧著一封加了火漆封印的信走來。
“陛下,來自古德斯的消息,鮑德溫國王退位,那個可恥貪婪的洛薩,成為了新國王。”
一瞬間,薩拉丁只覺自己的腦袋一陣眩暈,險些癱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