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貝利安趕到的時候,酒館里已經躺了一地的人了。
他看著場中唯二還站著的,衣著華麗,連衣角都未臟的一男一女,自動把他們兩個歸類為了洛薩手底下新招攬的施法者行列。
“貝利安爵士來了!”
一個抱著肚子在地上哀嚎的騎士,強撐著爬了起來,大喊道:“貝利安爵士,您來的正好,快攔住這個膽敢冒充皇室成員的騙子!”
“貝利安爵士,不能放他離開。”
場中群情激憤,倒是也沒人敢再沖上來動武了。
就在方才,這一男一女閑庭信步間就放倒了二十來個壯漢,其中還有幾個雅法城里有名的劍術高手,而且看他們那輕松的模樣,明顯還游刃有余。
貝利安輕咳了一聲:“很抱歉,諸位,我得告訴大家,這是一場誤會。那位魯道夫爵士,的確是洛薩陛下認可的哈布斯堡家族成員。”
“什么?”
“怎么可能?”
“洛薩陛下不是只有一個兄長,叫做奧托爵爺嗎?”
隨著鮑德溫四世有意讓洛薩兼任耶路撒冷國王的消息發酵,洛薩如今儼然已是整個基督世界最耀眼的君主,他的家庭成員,家族譜系都已被許多人研究遍了。
“你受驚了,魯道夫爵爺,我很抱歉會發生這種事,但我也希望您能體量雅法人是出于對哈布斯堡家族的尊敬,才會做出這樣不理智的事。”
貝利安打量著這個挎著劍的華服男人,對方硬挺的眉毛揚起,露出和煦的笑容來:“沒關系,該道歉的是我才對,這些錢留給大家做醫藥費。”
他將沉甸甸的錢袋放到了桌上。
“魯道夫爵爺,陛下請你過去。”
“好吧。”
魯道夫滿懷歉意地看向身邊的瑪麗女爵:“都怪我固執己見,不愿隱姓埋名,毀了咱們來雅法的第一次冒險。”
瑪麗看著魯道夫眉宇間已盡數散去的陰郁,笑著搖頭道:“這樣的經歷也挺有趣的,魯道夫,我覺得以后我們就做一對行俠仗義的流浪騎士也挺好的。”
“瑪麗,在這個沒有流言,報紙,沒有繁文縟節,宮廷陰謀的世界,褪去所有多余的身份,讓我們重新來過吧!”
“魯道夫”
瑪麗第一次沒有稱魯道夫為殿下,兩人含情對視著,眼神間仿佛能拉出絲來。
貝利安覺得自己要是不做點什么,他們兩個很可能就要在雅法大街上啃起來了,這種有傷風化的事,要是引來教會管理市民風化的執事就糟了。
他輕咳著催促:“兩位,陛下還在等著你們,我們得快些上路了。”
“抱歉,讓你久等了。”
魯道夫歉意一笑,對于中世紀的保守程度他還是有些了解的,即便不在意這些懲罰和世俗的眼光,他也知道不能給自己的“祖宗”招惹麻煩。
目送他們離去,酒館里,貝利安留下的兩名善后的士兵,拿起魯道夫留下的錢袋,將其中的錢幣分發給傷者。
突然有人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陛下真是寬厚仁慈,居然允許一個私生子繼續使用家族的名頭。”
有個私生子出身的雇傭兵頭子一臉感慨:“我的那個‘兄弟’要是能有陛下一半寬容,我也不至于跑到圣地來做個刀頭舔血的雇傭兵。”
他們也如西比拉一樣,把魯道夫當作了維爾納伯爵的私生子。
對于魯道夫皇儲,洛薩其實還是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的,畢竟他最欠缺的就是內政型人才。
魯道夫再不濟,之前也是作為一國儲君培養的。
只是身為帝國皇儲,卻是一個如他母親那般的自由主義者,甚至還公開支持過共和制,實在難以讓他一開始就對其委以重任。
他覺得魯道夫,最欠缺的就是下基層的經驗,沒有貼近民間疾苦,應該做一段如普通敕令騎士一般的鄉村領主歷練一番。
當然,就算實在扶不起來,洛薩也不會虧,再不濟,魯道夫的身份也是德邦正牌皇儲,在“終結一切戰爭的戰爭”作戰記錄當中可以發揮出重要作用。
“艦長先生,我很抱歉惹出了這種事。”
來到洛薩面前的時候,魯道夫倒是很干脆地認了錯。
他有些低估了洛薩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畢竟在維也納,即便一些貴族公開辱罵皇帝,甚至參與了叛亂,都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譬如曾經公開參加匈牙利叛亂,并且還跟茜茜公主傳出緋聞的安德拉希居拉伯爵,事后不僅沒有受到清算,甚至還坐上了匈牙利首相的高位。
而在這個時代,圣地的貴族們,神職者們,或許還會為了切身利益,對洛薩心懷不滿。
但圣地的普通人,市民階層,下等貴族和騎士們,可都是熱切盼望著洛薩能成為他們的國王的。
“這只是一場誤會罷了。”
洛薩沒有追究魯道夫責任的想法:“從亞歷山大到雅法,一路走過來有什么想法嗎?”
“很繁榮,雖然還有戰火燒過的痕跡,但比我想象的中世紀要好很多。”
魯道夫皇儲出生時,以及自己的大多數時間,奧地利都還只是奧地利帝國,而非后來的德邦。
那個時候的奧地利,除了奧地利本部,威尼托和倫巴第以及波西米亞王冠領經濟比較發達以外,如加利西亞,匈牙利,尼特拉,克羅地亞等地說是仍處于中世紀也不為過。
反之,自埃及從阿尤布王朝走向馬穆魯克軍閥割據,混戰不休,再到奧斯曼帝國統治之下,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戰爭,土地荒漠化,天災,瘟疫,諸多因素導致維多利亞時代的埃及,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甚至還不如中世紀。
可以說,如今的埃及,正處于它發展的鼎盛時期。
洛薩微微頷首:“是還不錯。但你應該也發現了,我的王國也是如當初的奧地利一樣,是個多民族國家,眼下雖然問題不顯,但遲早也是要解決的,除了勘探礦物這份主業以外,你有沒有興趣繼續自己的事業?”
魯道夫曾經設想過編撰一種“萊塔尼亞語”,來解決奧地利的民族問題。
后來因為奧地利統一了德邦,諸王冠領地均得到了自治,這一設想也就徹底擱淺。
“您的意思是,編撰一部海外語?”
魯道夫有些遲疑:“但高盧人,日耳曼人,拉丁人,希臘人,薩拉森人還有科普特人語言之間的區別如此巨大,要想把它們編撰成一門語言,難度恐怕不低?而且,就算真創造一門海外語,沒有人使用它也只是一門死語言。”
洛薩搖頭道:“正是因為難度高,才要提早布局,這個時代的識字率本來就低,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樁難事。”
好在一幅白紙可以盡情作畫,難在連本族的文字都沒幾個人會,想要搞什么海外語的普及,即便真搞出來,想要鋪開也絕對是個曠日持久的難題。
“至于如何讓人們使用這門新語言的事,就不需你費心了。”
“說來雖說難聽,但就弗朗茨皇帝統治下的奧地利,行政效率恐怕未必會比我的王國強出多少。”
維也納政府當時未必有能力通過普及教育,將所謂的萊塔尼亞語通行到全國,不代表洛薩做不到。
魯道夫明顯有些不信,但既然洛薩都這么說了,他也沒有推辭,乖乖領命道:“我會照辦,但這需要一段時間。”
洛薩的眼神中帶著期許:“沒問題,去多接觸接觸普通人,聽聽普通人的聲音。或許,這會解答你心目中埋藏已久的許多疑惑。”
他又看向瑪麗:“瑪麗女爵,魯道夫很多方面或許還得托你多多照顧,你們兩個就像剛從囚籠里出逃的金絲雀,眼下最應做的,不是什么我交給你們的工作,而是自由地翱翔。”
瑪麗很感激地躬身行禮:“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