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的雷霆像是蒼穹上古老神靈傳來的怒吼,正震怒于那攀爬在奧林匹斯山上的巨人的褻瀆之舉。
熔巖巨人雙手握拳,碰撞在一起,滾燙的熔巖立刻從他巨大的毛孔中噴涌而出,他背負著這一層熔巖護甲,沐浴在雷霆當中,渾然不顧其造成的傷害,大踏步狂奔而去。
城墻,塔樓上的希臘士兵們被嚇得臉色慘白,兩股戰戰,遠征西西里已經掏空了君士坦丁堡的精銳,面對此等強敵,他們實在難以提起勇氣。
只聽轟隆一聲,整個城墻都在搖晃。
這修建于海港的城墻,可不如狄奧多西墻一般堅固,若非一道湛藍色的光幕浮現,擋住了大半的力量,這一下怕是就要垮塌了。
就在這時,伊芙口中,傳出了一陣高亢的吟誦聲。
她的聲音很好聽,縱使在滾滾雷霆當中,依舊穿透了很遠,仿佛傳說中放聲高歌的塞壬女妖,一旁觀戰的海龍聽到這聲音后,立刻發出陣陣嘶鳴應和起來。
它幾次張開嘴,試圖向熔巖巨人噴吐出深海龍息,盡管最終沒有施行,仍是使得熔巖巨人如芒在背,不敢全力進攻。
伊芙是個社恐的人,但以前可沒少幫安娜喂養她的那頭幼年海龍,她懂得如何跟巨龍交流。
這吟唱聲,便是她在詢問海龍,為何不攻擊它的死敵?
貝拉三世哂笑了一聲:“丹多洛船長,你最好管好你們養的畜生,不說能跟我的人聯手,最起碼別給希臘女王手底下的巫師當武器使。”
“巨龍天性便憎惡巨人,海龍更憎惡火焰,伊斯特萬先生的變形術兩者都占,致使刻托有些失去理智。”
丹多洛解釋了一句,但也知道眼下這種情況,絕不能讓刻托由著本能行事:“我會解決這個問題。”
他回身下了船艙。
片刻后,有人舉著龍骨制成的號角,嗚嗚吹了起來。
原本暴躁的海龍頓時發出了一連串的怒吼,吼聲越來越弱,到后面,它那金色眼眸里的野性竟是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對充滿人性化的平靜雙眸。
“威尼斯人就是靠這個操控海龍的?若我用秘衛團搶了這支號角,海龍刻托是不是就能為我所用了?”
貝拉三世有些動心,地中海商貿當中蘊含的利益,誰也無法等閑視之,掌握了大海,便相當于擁有了一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礦。
他手底下有一支秘衛團,其中成員多是吸血鬼,狼人等具備人形的超凡生物,雖說見不得光,但戰斗力毋庸置疑。
如果暴起發難,他有把握在一刻鐘的時間內控制住這艘船。
“上帝在上,寬恕我的妄念。”
他思索許久,還是放下了這一誘人的想法。
威尼斯人不好惹,確切來說,這些商業城邦就沒一個好對付的,他們看似人畜無害的,空有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實際上早就靠著商貿利潤,成長為了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龐然巨物。
為了一頭海龍就跟威尼斯人翻臉實在不值,更何況,就跟他藏著一支秘衛團一樣,誰知道威尼斯人手底下還藏有什么底牌?
威尼斯人的足跡遠抵東歐大草原,埃蘭沙赫爾,乃至更遙遠的喀拉契丹國和古爾突厥國,把生意做到那么遠可不是簡單的事。
他們的觸手遍及四海八方,手中的異寶數目也絕對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吼——
高亢的龍吟聲響起。
海龍刻托駕馭起巨浪,開始向城墻進發,它有意避開了伊斯特萬化作的熔巖巨人,自海水當中,涌現出無數由水組成的海獸,向守軍撲去。
伊芙有些慌張,再度吟唱了幾聲,試圖阻止海龍的進攻,卻沒有任何成效,反而迎來了無數水滴凝成的冰錐,迫使她不得不撐起一面巨大的護盾。
刻托的年紀并不大,能有如此規模的體型,各種魔藥,特殊材料肯定吃了不少,雖說虛胖,但這份體型加之身處大海帶來的加持是做不得假的。
最大的弱點就是由于巨龍血脈稀薄,智慧不足,但現在,操控刻托身軀的已不再是刻托自己了,而是丹多洛船長。
他的身軀留在了船艙,意識進入到了刻托的體內。
這視角很奇特,以人軀駕馭巨龍,用洛薩的話來形容,就跟開高達一樣,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凝滯感,即便是增添了智慧,戰力也肯定不如原版。
但這就足夠了。
希臘女王的巫師單是對付一個伊斯特萬就已經夠難的了,再添個他,勝利的天平很快就會傾向他們這一方。
轟——
無數冰錐轟擊在伊芙撐起的護盾之上。
丹多洛操控刻托,無法施展更高深的法術,但僅僅是這基礎的應用,就已經使伊芙感覺壓力倍增。
“安娜,我快要支撐不住了。”
她咬緊銀牙,巨大的壓力使她的脊背都佝僂了許多。
后方的塔樓上,一眾宦官們催促著觀戰的女皇趕緊撤到安全的地方。
“陛下,伊芙女士看樣子就快撐不住了,我們趕緊撤吧!”
“陛下,我們去帖撒羅尼迦吧,那里的尼基弗魯斯將軍向來忠誠可靠”
“忠誠可靠?為何不來勤王救駕?”
女皇卻是站立不動,她冷笑了一聲,道:“別妄想了,失去了君士坦丁堡的皇帝,還有何處可去?既然安娜相信伊芙,我便也相信伊芙女士,相信她能堅持到援軍的到來。”
宮廷首席衣櫥官哭喪著臉道:“安娜女士自己不回來,就派個從沒聽說過的伊芙來,陛下,您就真的覺得安娜女士值得相信嗎?她畢竟是一個科穆寧啊!”
啪——
首席衣櫥官捂著臉,有些驚恐地看著憤怒的女皇。
“把安娜召回來,難道要我放棄仍舊滯留在西西里的將士們,把他們送給歐特維爾家族的諾曼匪徒們屠殺嗎?”
一旁的首席司庫官小心翼翼道:“可是陛下,您才是帝國真正的心臟,哪有放棄心臟不保,而去呵護手腳的呢?您若有個閃失,帝國的未來何在呢?”
拉蓋婭冷笑道:“帝國的根基不在于吾,不在于她究竟姓科穆寧還是杜卡斯,我若死于此地,安娜遲早也會帶領軍隊,從西西里反攻回君士坦丁堡。”
“我不希望再從你們口中聽到對安娜任何懷疑,詰責的話語,我相信她,若是她想要這個皇位,我愿立刻讓給她!”
一眾宦官們被嚇得臉色慘白。
他們不明白向來抵觸科穆寧家族的女皇陛下,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今天,我哪里都不會去,告訴那些還在堅持戰斗的人們,他們的女皇將與他們同在,絕不后退一步。”
拉蓋婭鏗得一聲拔出華麗的佩劍:“我緊抓著帝國的權柄,不分給任何人,不是我貪戀權勢,你們只看到帝國屹立于此,君士坦丁堡依舊繁華,卻看不到我們的敵人已經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強大。”
“諾曼人,威尼斯人,霍亨斯陶芬凱撒,佩切涅格人,占據了小亞細亞的貪婪雄獅阿爾斯蘭和他的爪牙,以及那原本坐擁東方管區和埃古普斯托的阿尤布王朝,還有取其代之的法蘭克十字軍!”
“帝國的敵人如此眾多,帝國的心腹卻已脆弱如斯,若我的死,能警示后人,使他們少一分內斗,多看一眼四方的強敵,便是死得其所!”
帝國是古老的,也是傲慢的。
她屹立于東西方交界,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俯瞰四方的蠻夷,哪怕被撕扯下一塊又一塊的血肉,依舊不知警醒,耽于內斗。
這樣下去,這個古老的帝國遲早會亡于異族之手。
“我不為一家之計,也不為一族之計,而是為了整個國家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