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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破爛廢墟之中,張箏無力地仰面躺在地上,渾身被鮮血浸透濡濕。
她勉強睜開一條縫,血色遮擋住視線,好不容易才在面前一團黑影上聚焦。
張箏扯了扯嘴角,嗓子發出嗬嗬兩聲破鑼似的輕蔑冷笑,“你現在沒法動我了,記得……咳……好好守著……”
半死不活的嗓音戛然而止,她頭一歪,眼一閉,徹底昏死過去。
黑影似撒潑打滾般在空中左翻右滾,絲絲縷縷的黑煙從黑影里冒出,化作虛無。
“老子要吃了你……嗚啊……吃了你……”
刺耳的破嗓子撕心裂肺地嘶吼著,卻也只是宣泄似地吼著。
驚風飄白日,光景馳西流。
女子藏青的衣衫隨風翻飛,似游魚掠過淺溪,飛鳥躍于叢林。
她陡然停下腳步,好似自言自語道:“前面千里處有人,約莫一百多人。”
話落,女子肩上倏地鉆出一個圓滾滾的腦袋,皮膚蒼白,兩頰凹陷,頂著一對死魚眼轱轆打轉。
原來女子并非自言自語。
鬼娃娃趴在女子肩上,伸出手扒著她的衣襟,舔了舔毫無血色的唇,激動地急聲催促:“那還杵著等啥,你不是就想見人嗎?咱們快過去啊!”
張箏冷眼,反手就給了它一個爆栗,警告道:“你要是敢無故傷人,別怪我燒了你尸體。”
“哼!不傷人就不傷人。”鬼娃娃揉著被彈了個腦瓜崩的額頭,呲牙咧嘴,甚是不服氣,但又不得不屈服。
張箏瞥了眼它轱轆打轉的眼珠子,便知它還沒打消壞心思,但她也沒法真逼著它從善,畢竟這家伙可是攝青,鬼中猛將,生性殘暴嗜血,喜食人肉。
她還沒那能力讓它棄惡從善,若非有它的尸體束縛,恐怕它第一個啖肉食血的便是她。
回想起當日驚險之景,張箏如今還心有余悸,慶幸當時她稍快一步,并且當機立斷與罐中尸骨結下了血契,才可借它的尸骨約束它,否則她怕是早就成了惡鬼肚子里的養料了。
再醒來時距離她昏迷已不知過去了多久,問守著的惡鬼,它一臉茫然,十足欠打地攤手道:“我又不定時吃飯,記那時間干啥?”
地縛靈雖為尸體所困,但道行深者卻可在接近尸體的地方獲取更為強大的能力,而尸體也成了地縛靈的致命弱點,尸體毀則魂魄盡散,再無輪回。
這也算得其利,必受其困了。
地縛靈的尸體絕非尋常方法可毀滅的,這也是為何它還能安然存在這么長時間而未被鎮中人消滅的原因。
但是,張箏也不是凡人,修士自有方法徹底毀了地縛靈的尸骨,更可通過血契的方法奪得尸骨的所有權,從而控制地縛靈,這也是鬼修契約惡鬼的最簡單卻最危險的方式。
這法子還是張箏偶然在藏書閣閑書里翻看到的,淮奉大陸鮮少有鬼修,關于鬼怪這方面的知識極度欠缺也不重視。
也正因為這些知識的欠缺,書上并沒有寫明血契的致命弊端,一旦契主神魂實力弱于惡鬼,便會身消道隕,被惡鬼反為吞噬,化作惡鬼神魂的養分。
偏偏惡鬼以魂體形態存在,以魂體修行,神魂力量本就強大,戰力相當甚至是略勝一籌的修士,幾乎沒人能以血契成功契約惡鬼。
一旦契約成功,唯有契主可解除,而無論是解除契約還是主動毀滅血契尸骨,皆會使契主神魂永久性受損。
所以,血契之法雖操作簡單,但真正敢使用血契的鬼修卻是少之又少。
成功率極低,風險極高,連解除契約和毀滅尸骨都會造成自己神魂的傷害。
少有鬼修敢選這一方式契約惡鬼。
張箏不知此害,孤注一擲地進行了血契,至于為何她沒被惡鬼反吞噬,卻還是得益于她曾吞噬的那陌生的奪舍神魂,神魂實力突飛猛進,硬是壓了惡鬼一頭。
張箏不知這些,惡鬼也無甚常識,只是憑著本能保護尸骨,故而兩人才斗了個你死我活。
若是叫惡鬼知道了神魂強度不足者強行血契會被它吞噬,恐怕就不會與她斗了,而是連哄帶騙叫她進行血契。
不管怎么說,它如今已與她結下契約,契約一日未解除便一日不可傷害她。
搖頭拋去腦中冗雜思緒,張箏準備到前方去看看,余光瞥到肩上搖晃的鬼腦袋,不由得頭疼。
“待會兒到了有人處,你可別鉆出來。”
鬼娃娃不樂意地癟嘴,“我才不進去,我就要在外邊。”
“別任性,你這個樣子怎么可能讓人看見,會給我們引來大麻煩的。”
“我可以變個別的樣子嘛,有我在外邊,還能在關鍵時刻幫你出氣打架,保準你都不用動一根手指頭。”
鬼娃娃一邊說著,一邊扭動著身子,黑氣籠罩身體,下一刻黑氣頓消,儼然露出了一個穿著鴛鴦戲水紅肚兜的白胖娃娃,約莫兩三歲的樣子,長相極有福氣,似墻上的年畫童子。
但是……
張箏嘴角抽搐,“你這與之前有什么太大區別?”
皮膚紅潤了些,變胖了點,鬼氣收斂了,最主要的是,它變化的模樣竟與張箏有三分相似。
她嘆了口氣,“山海界里哪兒能冒出來個娃娃,你這太引人注目了。”
因著日后還要一起過活很長一段時日,張箏便將山海界秘境之事告訴了鬼娃娃,鬼娃娃倒是不知此處居然乃一秘境,它生來便在此處已活了不知多少年了。
即便知道了山海界秘境之事,鬼娃娃仍舊不以為然,“你就把我當你兒子唄,你上次昏迷肯定很多年了,你不說,別人只會以為你在秘境里生了個娃兒。”
張箏一臉黑線,她可是純潔無邪的黃花大閨女,怎能叫它這么損害名聲!
想著日后別人見她,第一句來一個,“喲,這是你兒子啊,和你長得還挺像。”
張箏都覺得渾身顫栗,從頭到腳生起惡寒。
她眉頭緊鎖,嚴聲呵斥道:“不行,你要么給我進去,要么換一個正常形態。”
鬼娃娃嘴翹得都能掛油瓶了,心不甘情不愿地搖身一變,成了一只霸氣的壯碩妖狼,渾身雪白,腦門處有一簇火紅的焰毛,冰霜般的眼睛,若非眼里竟是奸詐,倒也的確賞心悅目,讓人欽服。
它先是低頭觀賞了一番自己的新模樣,隨后原地蹦跳了兩下,眼冒星光地望向張箏,“怎么樣?是不是可帥可兇猛了!你可別想我再換了!”
罷了,妖狼就妖狼吧!
張箏敷衍地點了點頭,“嗯,實在是太帥了。”
得了她奉承,鬼娃娃瞇著眼顯得極其受用,甩了甩毛茸茸的粗大尾巴,微屈四肢,壓下背部,挑眉得意道:“快上來,我帶你好生拉風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