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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不要!你欺負我!嗚啊哇哇哇……”
一聽要被關到不知何年何月,鬼娃娃往地上一倒,四仰八叉就開始一哭二鬧三上吊。
張箏橫了它一眼,“別鬧了,我不吃這一套,不如你告訴我怎么出去,你也好早日解脫。”
鬼娃娃一個鯉魚打挺,正經坐起來,自以為水汪汪的眼睛乞求似地看著她,瘦得脫相的面頰凹陷成兩團黑影,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幾乎占去了整張臉的一半,失去了人氣如同瞪大的死魚眼,鬼相恐怖。
它眨了眨眼,細弱得只剩一層皮包骨頭的手指指向城東方向,無辜道:“你要離開這里?從城門走出去不就好了嗎,鎮上的人之前就是從那里離開的。”
張箏鋪開神識,果真在城東方向看到了一道高大宏偉的拱形城門,距離此處只百里。
城門口停著幾輛空了的馬車,造式華麗精致,已經落了灰,同城中所有建筑一樣落得凄涼,滄桑斑駁,馬匹不見,有一輛車廂里卻堆放著滿滿當當的金銀財寶,玉帛錦緞,甚至還有一個巨大的箱子里裝著各式各樣的孩童玩具。
撥浪鼓、糖葫蘆模型、風車、竹馬、陶哨瓷娃……
這城鎮里的一切都昭示著這里的百姓曾慌忙逃難,似是這城鎮中有什么恐怖的東西逼著他們哪怕不要財帛也要逃離。
張箏狐疑地打量著靈牢里狀似無知的鬼娃娃,“鎮里發生了什么事,為何會成這般空城?”
“我不知道啊,我死的時候才兩歲,后來迷迷糊糊又醒了過來,然后就看到家里所有人都在收拾東西,外面吵哄哄的,然后他們就走了,我想跟著他們,但是卻被困在這里,走不動。”
鬼娃娃回憶著道:“后來,我慢慢就能走遠了,才發現鎮子里都空了,所有人都走了。”
路煞?張箏腦中很快冒出這么個答案,簡單點說便是地縛靈。
路煞往往是橫死之人怨氣深重不散,死后長久被困于尸體所在的地界迷茫徘徊,直至怨氣消散才可往生。
只是這小鬼說他兩歲身死,兩歲靈智尚未完全,又會有什么難以消磨的怨氣呢?
若他說他是地縛靈乃是實話,那么……
張箏立掌一翻,曲水激蕩,一尾紅魚被流水蕩出,落到地上,只垂死掙扎擺動了幾下,隨即魚形似軟泥融化,化作一灘鮮紅血水。
血水淌到血肉模糊的野兔尸體上,尸體瞬息化為一團黑氣,消散不見。
它在騙她!
張箏凌厲的目光刺向小鬼,有如尖刀,手中匕首藍光猛然大漲,劃破蒼穹,靈光拖出一線長虹,刺向靈牢中乖乖端坐的鬼娃娃。
“嘭——”
靈牢光芒四射,轟地炸開。
匕首同時而至,地面被炸開一個大坑,煙塵滾滾,刺了個空。
張箏心頭一緊,強烈的第六感促使她朝著一側迅速掠開,還未站定,余光已瞥見原地匍匐的惡鬼。
惡鬼似蜘蛛般匍匐在地,四肢詭異的細長瘦弱,繡著鴛鴦戲水的紅肚兜不知去了何處,極鼓飽脹的肚子幾乎貼近地面,黑色的青筋暴起如樹根虬結,口涎從黑洞般的大嘴中滴下,在落到地面前化作黑煙消散。
除了變態蒼白的膚色和瘦弱的四肢,這惡鬼可怖模樣與先前的鬼娃娃可半點扯不上關系。
“戛——”
直刺靈魂的尖銳叫聲從惡鬼大張的嘴里呼嘯而來,烏云壓城,墜重沉悶,怪風以摧枯拉朽之勢傾軋整座城鎮,滿城樹枝猛烈搖晃簌簌作響,猙獰之象形似千萬只惡鬼。
整座城鎮都已經成為了它的領地!
張箏大駭,尖叫聲四面包繞,無縫不如,攪得她頭疼欲裂,即便是封鎖聽覺也無用,它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攻擊,讓你疼痛之余更會讓你昏昏欲睡,陷入迷蒙。
“啊——”
張箏痛得面目猙獰,為了抵抗昏沉,她只能當機立斷主動撕裂神魂,尖銳的痛苦似利刃插入神魂中攪動,卻也將她從昏沉中短暫喚醒。
短短幾息,惡鬼已經撲到了面前,惡臭的口涎滴在臉上,腐蝕出一個凹洞,裸露的血肉中,白骨森森。
“咔……”
兩排尖牙利齒撞在一起,發出令人寒栗的咔咔聲,并沒有人勁道的血肉咀嚼感,惡鬼愣了一瞬,隨即感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碩大的頭顱。
眼似銅鈴,惡鬼怒吼一聲,黑沉的鬼氣陡然暴漲,細弱扭曲的四肢壓沉,“嗖”地騰空躍起,朝著城門追去。
張箏已經將輕靈訣運用到了極致,甚至兩息的時間都沒用到,她距離城門只剩咫尺之距。
可她還是晚了一步,惡鬼已整個身軀擋在城門前,身形漲大了數倍,儼然一座小山,氣勢遠比先前壯大駭人。
幾輛荒棄的馬車就在它身下。
她只剩一條路了,唯有孤注一擲以求一線生機,張箏緊抿著唇,目光一凜,前沖的速度絲毫不減,直直沖向惡鬼。
匕首裹挾著湛藍靈光,緊緊跟在她身側,兩道疾馳的流光破空穿風,沉悶爆鳴不斷。
惡鬼四肢抖動,俯身低吼,從嗓子里發出激動難耐的悶響,銅鈴大的死魚眼死死盯著張箏,黏稠的口涎淌成河。
匕首先至,一往無前的氣勢驚天動地,耀如燦日,卻在惡鬼隨意一掌之下拍飛,深深釘入大地,劈出一道深不見底的地裂。
它的實力果真暴漲了數倍!
張箏心中已有了然,眼中幽藍水光畢現,猶如通體幽藍透徹的寶石。
本就沉重的烏云更厚,愈發漆黑逼軋,浩浩湯湯的江潮平地而起,掀起萬丈高墻,隆隆的激蕩水聲震天動地,所過之處,房屋、樹木盡數折斷坍塌,爛木廢墟在洶涌浪潮中被攪成粉末。
黑氣狂躁的惡鬼在萬丈江水前形如一點蜉蝣之于江河,整個空間都是轟隆水聲和凄厲的嗚咽聲。
它極會審時度勢,瞬間,碩大的身形收縮,恢復軟弱可欺的鬼娃娃形態。
它坐倒在地上,一雙死魚眼里是遮掩不住的驚駭恐懼,飛速爬到一邊,讓出大開的城門,叫聲慘厲哀轉,“我不打了,不打了,姐姐你走,你快走吧。”
現在叫她走?來不及了!
支撐如此大的術法,張箏只覺得本就撕裂的神魂愈發不穩,神魂疼痛加重,隨時都有昏厥的可能。
她如今也已是強弩之末,若是讓這惡鬼找到半分可乘之機,她就真完了。
水墻還在推進,鬼娃娃連滾帶爬地往后躲,張箏身形一晃,藏入水墻之中,朝著城門步步逼近。
近了,近了……
到了!
張箏目光如炬,身形如風馳,鉆入馬車之中,劇烈顫動的神魂在瘋狂叫囂著,東躲XZ的鬼娃娃也感覺到了什么,慘叫阻遏行云,渾身鬼氣再度大漲暴烈,眼中水墻已成虛無,赴死決絕地沖向馬車。
馬車炸開,萬丈水墻也轟然崩潰。
金銀財寶灑落一地,孩童的玩具都炸成了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