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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少亭泄氣地癱倒,雙手撐臉趴在書案上,“那怎么進去?”
被他期冀渴求的目光盯著,張箏聳肩,挑了挑眉,問她也沒用啊,她也沒辦法。
張箏與閆少亭齊齊轉頭看向意闌珊,意闌珊眼皮一抽,“或許可以讓小珠寶去探探路,只是我們在村子里探了這么些時日,從未聽說過祖地,更不知祖地位置在何處,張道友可有線索?”
小珠寶是意闌珊契約的小寵,一只渾身雪白的尋寶鼠。
“祖地就在村長住處附近,外掛白帆黑緞的屋子便是祠堂。聽先生說過祖地就在祠堂里,只是祠堂內我也沒進過,不知道祖地入口究竟在何處。”
“祠堂?”意闌珊撫著下頜作思忖狀,“外面有人看守嗎?”
張箏回憶了一下,道:“外面看著好似沒人看守,但祠堂內里有沒有人就不清楚了。”
靈光突閃,張箏狡黠一笑,眉眼彎彎道:“意道友不是說那五個上界修士日日攔你們去路嘛,既然他們喜歡在村子里胡鬧四處尋人麻煩,怎么能讓他們錯過這么個熱鬧呢?”
話音剛落,意闌珊眸光閃爍,笑得暢意,“張道友說的在理。”
有人在前面頂風鬧事,吸引注意力,他們再稍加掩飾,一只小小的尋寶鼠渾水摸魚可不就是輕而易舉了。
兩人四目相對,會心一笑。
“多謝張道友相助,近段時日我們便尋機會將祠堂的事兒不經意透露出去,屆時有任何收獲我們定將告知張道友。”
張箏似不在意地擺手,淺笑嫣然,真誠道:“互利互惠,我幫意道友便是在幫自己,意道友何須將謝字常掛嘴邊。”
從私塾離開,張箏輕手輕腳地走到私塾后房門前,欲推開門卻又猶豫了。
半夜月正懸,清清涼涼的月輝如縹緲輕紗逶迤。
張箏索性在門前的空地坐下,與枝頭黑鴉共賞月。
“嘎吱——”
陳舊的木門從內推開,一道細長的影子映在張箏身側,影子的主人在她身側盤腿而坐。
張箏目光輕微顫動,泛起圈圈漣漪,她不用轉頭便知身側坐下的是誰。
先生身上的氣質如俊秀山林,如潺潺流水,山高水遠,只遠遠望上一眼,便知此人孤傲,應與俗世不容,遺世獨立,可近看卻能看見她眉眼里藏著的盡是炊煙,她明明與俗世如此融洽,分割不開。
這樣的人怎么會是視人之性命自由于無物的屠手……
溫涼的,淺淺淡淡的聲音在月夜中從身側傳來,擲地有聲,“碎盞瓷片里的勾月與天上彎月有何不同?”
張箏抬頭,眼里盛著天穹之上懸掛的明亮彎月,悠悠道:“一個是霧里看花,轉瞬成空,一個是隔山觀水,咫尺天涯。”
“水中月,天上月,你會選擇什么?”
張箏一時凝噎,思忖半刻才遲疑地開口道:“水中月是假的,但可捧于手中,天上月是真的,但卻永選天邊……如果非要從中選擇一個,我或許還是會選擇后者。”
先生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仰頭望著月亮的眼眸中滿是笑意與溫情。
“杯碎怪誰之罪?”
“摔杯之人。”
“摔杯之人受誰之禍?”
“傾水之人。”
“杯碎怪誰之罪?”
“傾水之人。”
“傾水之人傾水為何?”
“傾水為教學生。”
“杯碎怪誰之罪?”
“求教學生。”
“學生求教乃合學生之理,傾水之人傾水示教乃合師之理,摔杯之人摔杯乃合性之理,再問,杯碎怪誰之罪?”
張箏沉默了,眉毛緊蹙,半晌才試探性地開口道:“無人有罪,怪機緣巧合,恰至此也。”
“非也……再想想。”先生緩緩搖頭以示不贊同。
先生突然站起身來,轉身回了房屋,在房門闔上的瞬間,溫聲安慰道:“想不通也無關系,你會明白的。天寒了便進屋吧,屋里至少暖和。”
張箏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寒涼凄清的月光從天而降,柔和地撒了一身,半邊昏明半邊暗。
“我會的,先生。”
門縫里,先生含笑的眼眸似倒映著明月天光,韻味深長,似欣慰又似期冀,眼睫輕闔,一遮一掩,門縫里便只剩下看不透的暗色。
屋外又只剩她一人,孤坐天穹地席之間,于偌大的浩茫天地間煢煢孑立。
無邊際的孤寂感鋪天蓋地地涌來,壓得張箏快要喘不過氣來。
準確說,這又不是孤寂感,只是身為天地一蜉蝣的無力反抗感,哪怕它窮其一生都在用力地振動翅膀,飛過千山萬水,卻仍舊尋不到停泊之處,因為它知道,它一旦停下便是死亡之際。
蜉蝣美麗,朝生暮死,同日生與月歸。
張箏虛虛伸出手,伸向天穹彎月,彎月不言,只瀉下萬頃月光,回以她手心流淌著盈盈月光。
“杯碎怪誰之罪……”
張箏輕聲呢喃地重復著,答案隱隱就在眼前,可卻隔了一層影影綽綽的薄霧,籠罩不散,看不清霧中答案究竟為何。
“喂,下界的小弟弟,今個兒又是要往哪兒去啊?”
閆少亭瞪了眼面前嬉皮笑臉的娃娃臉女修。
這些日不是這娃娃臉女修跟著他們就是吊角眼男修跟著他們,反正走到哪兒都有人跟著,不時五人還會齊齊現身攔他們去路。
好男不跟女斗,閆少亭內心不住安慰著自己,一邊求助似地看向一旁好整以暇看戲的意闌珊。
意闌珊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這女修已經跟了他們三日,天天就愛把閆少亭做打趣笑樂的對象,反倒不怎么看顧意闌珊的行為。
這叫意闌珊落得個清閑。
畢竟對方五人,他們才兩人,真要打起來,他們也比不過人家,既然如此,不如相安無事。
只是……今日可不是什么相安無事的好日子,他們還得指望著靠她傳遞好消息呢!
思及此,意闌珊臉色一斂,故意裝出一副迫不及待的神色,在余光保證娃娃臉女修已經注意到此后又迅速收斂。
意闌珊朝著閆少亭甩了個眼神示意,兩人隨即到后山泉眼周圍坐下,假意開始煮茶品茗,好不悠哉悠哉。